淡青色蠓蟲成團往燭火撲去,滋滋地像在炸花子,蕭滽套上燈罩,拿把扇子晃著。
蕭鳶正查看箱籠囊篋,背上起了風,回首見是滽哥兒在打扇,笑著把汗濕的劉海捊到兩鬢,問:“怎還不去睡?明兒可要早起!”
蕭滽想想說:“昨日在街市遇柳孟梅,與他說了會話。”
“說甚麼了?”蕭鳶拿起蓉姐兒一件桃紅衫子坐回燈下縫補,蕭滽朝桌面用力扇,一面回道:“柳孟梅也要赴京趕考,若我們愿意可與他同行,彼此能有個照應!”
蕭鳶搖頭道:“此趟盤讓富貴茶館只得一百五十銀,還沈大人六十兩,給爹爹留五十兩,剩余并平日積攢下至多六十兩,是以吃住用度需得精打細算才行。那柳少爺家中富足出手闊綽,人也仗義,被他看到我們緊巴巴的勢必要幫忙,到底非親非故,我不要平白占他便宜,也不要失了自尊,還是各行其路最宜。”又添了一句:“且他有龍陽好,我也懼你被他帶壞了!”
蕭滽先還頜首,聽到最后差點跳起來:“長姐勿要胡思亂想,我是要明媒正娶生足五雙兒女的。”
他以前斷子絕孫,如今身有長物,定要一圓放眼烏壓壓滿是兒女的夙愿。
“五雙兒女?!”蕭鳶驚睜的看他不似玩笑,噗嗤笑出聲來:“你以為是下豬崽呀!”
忽聽蓉姐兒在帳子里,哭嘰嘰地叫哥哥喊姐姐,蕭鳶手未停只朝他呶嘴兒,蕭滽還待要說只得站起往床前走,稍過片刻道:“有蚊子。”
劈劈啪啪一片打蚊子聲。
蕭鳶補好衣裳裝進箱籠里,再看蕭滽和蓉姐兒已熟睡,她捻熄了燈,自在靠窗的矮榻躺了,暈黃的月光灑落在一截白晳胳臂上,泛起透明的青色。
她翻來覆去,沁涼的竹席也被黏得一團熱,誰家有人夜歸,幾聲狗叫低嗚,再是門閂抽出又插攏聲,隔條街有條暗巷,有幾戶靠賣娼為生,也會彈琵琶唱曲,隱隱約約漏一兩句過來,卻是聽得不太清,終有一縷夜風,窸窸窣窣透過窗縫吹進來,她不知甚麼時候睡著了,忽聽得一聲鏗鏘雞鳴,又鬧醒過來,天看著還是烏蒙,卻已聽見叫賣糖年糕的聲,那小販總是戊時出來做生意,雷打不動。
蕭滽趿鞋下地,已見桌上一大碗糯白甜粥正在散熱,長姐坐在銅花大鏡前梳頭,到底是婦人遠行忌花枝招展,她穿件白底淺花杭綢衣裙,烏油髻只插根蓮花簪子,素著小臉脂粉未施,清清淡淡,嫵媚之態卻更勝往日。
俗語說“若要俏,三分孝。”倒甚是有些道理。
“哥哥抱!”蓉姐兒癟癟小嘴,朝他張開胳膊,一臉嬌憨天真,跟個玉人兒似的。
“阿姐抱哩!”蕭鳶笑著俯身將她抱起,抽出帕子擦拭兩汪眼淚,蓉姐兒摟緊她的頸子。
蕭滽看著眼前景致,雖十分的賞心悅目,卻也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帶著這樣一對姐妹前行,委實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