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門外的小太監高唱,我抬頭看,一只玄色龍紋靴踏入殿中,帶起一片褚黃的衣角。
“皇上萬福”我抱著琞兒下拜,還未拜下去,一雙手就扶住了我的手臂“不是說了么,阿翎你身子還未大好,不必行禮”
我對他笑了一笑“妾的身子已經一天天好起來了,瑾哥哥不必擔心,該有的禮數還是要顧”
“你啊,這樣過分周全讓人挑不出錯。可我巴不得你如初進宮一般,給我使些小性子才好”他帶著些無奈伸手揉了揉我的額發。
琞兒看見了他,伸著手做出要抱抱的樣子,他笑著接過。“爹爹送琞兒的小兔,琞兒可喜歡”他用額頭抵著琞兒的,瞇著眼笑。
“琞兒喜歡得緊,一見了就抓著不撒手呢”我掖掖包著琞兒的背角笑著說。
“嗯”瑾哥哥好像發現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亮,伸出一只手來摸我的發髻“阿翎今日怎的簪上這簪了有日子沒見你簪了”
我順著他的手摸了摸雙雁簪“那瑾哥哥喜歡么”
“自是極喜歡的,這簪最配你”他看著我的眼睛,笑得春風一樣
“瑾哥哥喜歡就好,日后我便天天簪著”我沖他眨了眨眼。
第二日未末申初,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還好有冰扇才能讓琞兒好好睡個午覺。把睡熟的琞兒輕輕放在搖籃里,清蘊也來了未央宮。
這段時間除了皇上在的時候,其余她都在我這里,和我一起見證著琞兒每一天的變化。
“阿翎,明兒就是琞兒滿月了,我為他繡了件肚兜,你來看看”
我從她手里接過肚兜,純正的紅底,中間繡了一個小虎頭,瞪著眼睛憨態可掬。左右則是對稱的寶瓶紋樣,花紋精巧。
這肚兜沒有繡常見的蝙蝠紋樣,也沒有什么繁復花朵,簡潔大方,寓意著虎吃五毒,平平安安。
不求富貴,只求平安,清蘊知我。
“果然你最懂我”我握著清蘊的手笑“琞兒能有你這樣的娘親,真是他的福氣”
“既做了琞兒的娘親,對他好是自然。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
“是啊,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尋常人家都能得到的東西,在這皇城里卻是最難求的”我拍了拍清蘊的手
清蘊點了點頭,拉著我坐下
“阿翎,許是我太久沒刺繡了,手被刺破了好幾處”
“什么”我趕緊拉過清蘊的手細細瞧著“我看看是在哪里哪里破了?”
“騙你的!”清蘊抽出了手,捂著嘴笑瞇瞇“沒想到阿翎也有被我騙到的一天啊”
“好哇清蘊,敢騙我,看我不撓你”我一把摟住她作勢要哈氣撓她
“哎呀,好阿翎,你知我最怕這個,看在琞兒的面子上饒了我罷”清蘊笑著扭腰掙脫。
我追上去復抱住她,我倆就像孩童一般鬧做一團,全然不像兩個已經當阿媽的人。
晚上送走了清蘊,我抱著琞兒早早便歇下了。明日琞兒滿月,皇上擺宴宮中,我還需早些起床梳洗打扮。
第二日剛洗漱畢,就有小太監來通報我,說皇上專門在御花園設了戲臺,請了中原最好的梨園戲班,要足足熱鬧上三日。
我已有近三個月未曾出過宮門,即使知道正戲要吃過晚膳才開鑼,還是耐不住好奇心想偷偷先去瞧一眼。
抱著琞兒走在去御花園的路上,遠遠就聽到了鑼鼓聲,是戲班子在排練。
琞兒還是第一次來御花園,也是第一次聽戲,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環視四周。御花園里的蜀葵開得格外好,一片火紅像要燃到了天邊。
想起孕時翻看了些閑書,就有記載蜀葵別稱“一丈紅”。
這一丈紅也是宮里的一種刑法,取兩寸厚五尺長的板子責打女犯腰部以下的位置,不計數目打到筋骨皆斷,血肉模糊為止。
遠遠看去,鮮紅一片,故曰“一丈紅”
看著眼前火紅的花朵配上了這個名字,那紅里不免多出了幾分慘烈的味道。
琞兒想伸手去碰一碰那紅花,我趕緊把他抱緊了些,繞過了花叢。沒走幾步我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銀甲折射著陽光,閃閃發亮。
他也看見了我,下拜道“微臣拜見皇后娘娘”,彩屏彩珠并著我身后的好幾個宮女也同時向他行禮。“袁將軍免禮”我虛抬了抬手,抱著琞兒走上前去
“袁將軍怎么會在這兒?”
“回娘娘,微臣在這是查驗戲班里每個進入御花園的人。戲班成員眾多,魚龍混雜,我不放心交給手下人。畢竟今日是大皇子滿月,絕不能混入居心不良者”
“這一個戲班這么多人,一日進進出出也要上百次了,每次都要仔細查驗,最是勞心費神沒油水的差事。將軍這樣的身份還自己攬了這個苦差,本宮先替琞兒謝謝你了”
“不敢當,保護娘娘保護大皇子,是微臣最重要的事”我沒想到他會這么說,有些驚訝。
他也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失了言,忙端手下拜“微臣唐突了,保護皇宮中人的安全是微臣的本分”他恭恭敬敬的低著頭,耳根卻微微紅了
這是怎么了我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沒表露出來。但轉念想想,畢竟袁將軍是軍人,一時的不拘小節說錯了話也未可知。
“將軍過謙了,這幾日我們母子的安全,還要多拜托將軍了”我沖他笑了一笑。琞兒在我懷里睜著大眼睛打量著他,似乎被他腰間那把長劍吸引了注意,直勾勾的盯著。
“娘娘,再不快些就要誤了時辰了”彩珠走到了我身側提醒我。“啊,是了。我是來偷偷看一眼戲班的”
我給袁將軍比了個噤聲的姿勢,“我們進去偷看這件事,袁將軍可不要告訴皇上”。他面上帶了幾分笑意“娘娘進去罷,我只當沒見過娘娘”
為了怕人多太明顯,我只抱著琞兒,帶著彩屏彩珠進了御花園。畢竟入口就有袁將軍把手,入園的人也皆經過了盤查,安全還是十分有保障的。
可直到我們進園里好一會兒了,琞兒還一直盯著那把長劍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了,琞兒才回頭。
戲臺設在園心深處,最是花團錦簇的繁華所在。
我嫌彩屏彩珠腳步太慢,自己先走快些躲在了一處不起眼的花樹下,花枝交纏,剛好擋住我大半身影。
臺上的青衣正排演著戲文,她身姿窈窕,一雙水袖舞得如水似波,唱腔婉婉轉轉就像根絲線只往人心里鉆。
又一個轉身,青衣拋出了水袖又接住,眼波盈盈,柔若無骨,行云流水,好不優美。
來中原以后重要的節慶我也看過不少戲,色藝雙絕的青衣花旦刀馬旦也見了不少,但這還是第一次我被迷得睜不開眼睛。
懷里的琞兒卻好像有些不耐煩,不停扭著身子。“琞兒乖啊,阿媽再看一眼,我們就走,好不好”我壓低聲音安慰他。
他卻癟了一癟嘴,下一秒就突然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