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晉級。
沒人知道,魔丸之前為何要刻意地壓制著進階的節奏。
一階也就算了,還壓了兩階;
它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標桿,就是四娘,也并不認為自己能在進階這種事上快過魔丸,前提是,它爭的話。
它是如何忍耐著看著其他魔王實力恢復,而自己卻原地不動的?
瞧瞧薛三看阿銘的眼神吧,
就連最憨的樊力,上次在燕京城沒能等得到被李良申刺上一劍,惋惜得,臉都有些發綠了。
因為曾經站到過巔峰,
所以當你在下面時,才會更為難受和煎熬;
才會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回去,站在,自己曾經的高點。
但魔丸就是忍著,忍著,忍著,
幾次三番的,鄭凡主動找它談心,為它創造條件,它都是……“石動然拒”。
不過,
原因什么的,現在,都不重要了。
因為魏憂的妻子,
她的那番話,
結結實實地踩中了魔丸的逆鱗;
踩得那般精準,踩得,那般到位。
可惜沒有如果,
但倒是可以假設一下,
或許,
原本魔丸寧愿打不過就死,帶著親爹一起死,也挺好,人家可能真的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因為,
喊出一聲“爹”,
對于傲嬌的石頭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坎兒。
丟人,
真的丟人吶。
寧愿拉著親爹一起上路,也不愿意丟這個人。
而女人“行刑”前的話,
刺中了魔丸內心深處。
當名為憤怒的情緒被徹底點燃時,
其他的所有所有,
都可以撇下了,
心里就只想干一件事,
將這個刺痛了自己的女人,
撕碎!
喊出來了。
這其實是補的上一次進階的坎兒……交心。
于其他魔王而言,需要闡述自己的心跡,需要讓自己的內心和主上,坦誠起來,彼此認可,認同;
很難,也很麻煩,魔王們都是人精,卻也為此耗費了極大的心力。
但對于魔丸而言,就這一個字,足矣。
親兒子,就是這般的有底氣且與眾不同。
且不僅僅是如此,
當女人的腳即將跺向自己的腦袋時,
全程目睹著這一幕的鄭侯爺,也觸發了先前在京城時,幫自己擋刀進階的機制。
也就是說,
在這一瞬間,
魔丸的實力,連跳兩級。
簡單的加減法,
鄭侯爺現在是五品初的武夫,魔丸,是五品,在這里,一加一必然是大于二的,甚至,當初鄭凡和魔丸同境界時,魔丸附身,意味著是超品的力量,好幾次越階殺人過。
也就是說,鄭侯爺和魔丸的合體,必然是到了四品的樣子;
當然,這里頭,境界和境界之間的差異,每個境界之間的細分,其實不能這般粗簡地去歸算,但大體上,可以認為是這般個意思。
女人,境界剛跌落,還受了傷,氣血本就有虧空,現在,虧空更大;
鄭凡這邊,四品實力,再加上魔丸的經驗以及………一下子爆了兩個境界之后所可以使用的天賦能力。
實力的天平,其實在此時,已經發生了變化。
一切的一切,
源自于女人為了追求那所謂的“痛快”。
是痛快了,
同時,
也快痛了。
跺了下去,
但女人猛地低下了頭,
她的腳,是跺實了,但預料之中的骨骼崩斷血肉飛濺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因為此時,在鄭凡身上,出現了一層黑色的隔膜。
這是怨氣和氣血的結合,由此形成的護身罡氣。
一如先前女人身上所呈現的那般,鄭凡一腳踹她腦袋上,她也依舊可以撐住。
現在,
鄭凡也能做到這一點了。
魔丸的接連進階,造成的影響,很大很大,但并未有強烈的氣息迸發出來。
這是因為,魔丸刻意地控制了。
他是一個精致的小孩,
尤其是,
當他決定去殘忍時,
他會以一種,將玩物好好玩的心態,不,是一種儀式,去進行,去完成。
如何發泄掉自己的怒火?
那就是讓自己憤怒起來的對象,一點一滴,一步一步,走向……真正的死亡。
一如歌劇舞臺上的幕布,
升起,
開場,
一連串的發展之后,必須配上一絲不茍的謝場,同時,幕布再在恰當的時候緩緩落下。
這種精致感,
是上輩子的鄭侯爺所喜歡的,也是他,所賦予魔丸的。
也就是所謂的……魔王們的審美。
脖頸上套著的由臍帶編制而成的紅色皮鞭,在此時,被悄然掙脫,鄭凡的身軀,以一種鬼魅的方式,自女人身下滑走。
而后,
在女人身前十米處,又滑起,站立。
仿佛有人在背后托舉著他一樣,
起身后,
鄭凡的肩膀依舊聳著,手肘也提起;
下面,
一只腳的腳尖踮起,另一只腳則脫離了地面。
這個姿勢,
像是一個人被釘在十字架上。
脖頸,向前傾,原本的那種夸張弧度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微笑。
瞳孔中,灰白二色開始交替輪轉,宛若深淵的呢喃,誘導你步入其中,再將你緩緩吞噬,而你,則毫無察覺。
此時,
面對這樣子的鄭凡,
女人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疲憊。
她好累,
她之前從未預料到,殺一個落單的武將,會這般的周折。
但她沒得選,她必須得殺死面前這個人,因為他的丈夫還在那邊,和這世間,最為強大的劍客纏斗著。
她再度拿起皮鞭,右手,是長的,左手,是短的。
氣血,再度運行周身。
要殺了他,
必須要殺了他!
她咬牙,
身形前沖,與此同時,皮鞭直接橫掃過去。
然而,
皮鞭,卻直接從鄭凡身上穿透了過去。
女人忽然間脊髓發涼,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先前,被魅惑住了。
被皮鞭穿透的鄭凡,開始扭曲,隨即,消散。
而真正的鄭凡,已經出現在了女人的身側。
這是幻術,
女人不知不覺中,進入到了魔丸的幻術之中。
但在下一刻,其氣血再度凝聚于體外,想要擋住這一擊。
而鄭凡,并未出手,他只是張開了嘴,對著她,發出了一聲厲嘯!
氣血的防御,可以抵消來自拳腳的打擊,卻沒辦法阻擋來自聲音和刺向靈魂的精神波動。
女人身體一顫,鼻孔和耳朵,開始溢出鮮血。
她本能地轉身,一皮鞭橫掃過去。
“咚!”
一聲悶響傳來,鄭凡雙腿蹬地,沒入了冰面之下。
隨即,
一雙手自下方探出,抓住了女人的腳踝。
皮鞭,則再度甩下,筆直地刺破了水面,像是一根箭矢,穿透了下去。
但下方的鄭凡只是身體向前一側,將女人再度拽下水面的同時,躲避開了皮鞭的追擊。
“咕嘟……咕嘟………”
耳畔邊,再度傳來水聲響動。
黑暗,一下子籠罩了下來。
這一幕,絕不是水面之下的光景。
女人強行打起精神,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鮮血,靈臺再度恢復清明,皮鞭護體,身形向上,成功又跳回了冰面。
魔丸的幻境很是精妙,女人無法時刻警惕著不進入,但一旦進入,她就會很快反應過來從中醒悟。
幾次三番下來,雖然并未在幻境中去沉淪,但也是將其精神折騰得更為萎靡。
“滾!”
“滾!”
“滾!”
女人發了瘋似的揮舞著皮鞭,將四周的冰面一片又一片的抽碎。
而鄭凡只是默默地站在不遠處,依舊保持著那個詭異的姿勢,就這般面帶微笑地看著女人被自己用精神侵襲一點點推向歇斯底里。
欣賞自己獵物的“困獸猶斗”,本就是一種享受。
終于,
女人停了下來。
她伸手,壓住自己的額頭,強行讓自己的意識恢復清明,她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鄭凡。
此時,
她品嘗到了恐懼的味道。
幻境沒有繼續下去而是停止了,因為這只是一道開胃菜。
女人再度沖了過來,鄭凡開始躲閃。
他的速度比先前,更快了,女人的攻勢一次次落空,而鄭凡,則一點都不著急,仿佛就是吊著她玩一樣,顯得自信且從容。
“別玩了,再玩,就要玩兒脫了!”
意識深處,鄭侯爺開始說話。
因為魔丸附體,對自己的身體本身就是一種壓力,雖然自己已非吳下阿蒙,但身體畢竟是有承受點的,繼續這般玩下去,很可能這種附身的狀態就會自然而然地解除。
到時候,自己應該會渾身麻痹,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等著被殺死。
所以,鄭凡不得不提醒魔丸這一點,趁著現在女人心神明顯有缺口時,趕緊下手。
但魔丸依舊不為所動,繼續躲避著女人的攻勢,而不進行絲毫試探性的進攻,哪怕,他現在有進攻的能力。
女人清楚自己在不停地揮霍著氣血,但她沒其他的辦法,只能將氣血一記又一記的轟出,希望可以收到效果,哪怕這個希望,很渺茫。
因為,在女人潛意識里認為,如果讓這位燕國侯爺停下來,他馬上又會嘗試將自己拉入一個又一個的幻境之中。
但實則,
她其實只要站在那里不動就可以了,要么,鄭凡來主動攻擊,要么,就這么干瞪眼,隨后,魔丸的附身狀態就會解除。
只是,誰又能知道呢?
如果此時出現在這里的,是大楚攝政王,作為同樣可以與靈附身的存在,他大概是能瞧出來的,但她,很顯然不可能。
劍圣那邊,
龍淵和瀝龍槍的爭鋒相對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其實,劍圣一直留了些許的心思在鄭凡那邊。
一開始,鄭凡能穩住,劍圣也就打得穩一點;
隨后,鄭凡被抽翻,劍圣手中的劍就開始變得凌厲剛猛起來;
再之后,另一股熟悉且陌生的氣息傳來,劍圣清楚,是那塊石頭出手了。
劍圣又開始控制住節奏;
而后,又是連續的波折反復;
一會兒劍圣著急,一會兒魏憂著急,大家心里,輪著上上下下。
眼下,有一點現在做不得假,女人這般發了瘋似的宣泄著氣血,意味著,她現在的境遇必然很不好。
槍尖如網,先前,是劍圣在拆卸這密密麻麻的網格,現在,網格自己也開始出現紛亂,這是其心神在波動的表現。
魏憂的神色,開始越來越凝重。
他們不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也不是那種被養成的死士,沒有被灌輸過人可以死任務必須完成的信念;
他們,只是一對小夫妻。
這種層次的交鋒,心境上一旦出現問題,必然會被對方抓住破綻。
只不過因為有孔山洋這個煉氣士存在,有意識地幫瀝龍槍查漏補缺,使得劍圣一次次的,都難以將這破綻給完全利用起來打開真正的局面。
但饒是如此,劍圣依舊覺得,自己距離破開他們的阻隔,快了。
劍圣只希望鄭凡可以繼續支撐下,支撐到自己的劍折返回去的那一刻。
他和魏憂,都只是在靠對方氣息的感知猜測著另一處戰局的動向,并不能親眼看見時下的局面,但心里頭,其實都真正牽掛著那處戰局的人。
“靜心沉著!”
孔山洋對魏憂呵道,
“你要相信她。”
魏憂沒來得及回應,
劍圣卻搶先道:
“對。”
“呼……呼……呼………”
女人停了下來,她的氣息,已經在亂了。
她大喊道:
“躲什么躲,你到底在躲什么!”
先前,要逃的是你;
后來,在水下不逃的也是你;
現在,逃又不逃,打又不打的,又是你!
女人覺得,這位燕國侯爺,比自己最鬧騰的小兒子,都難“伺候”。
“我在想,該如何才能讓你……更絕望一些。”
女人目光一凝。
“現在,我想到了。”
是的,
這就是魔丸先前不出手只是在閃躲的原因,就這般出手,對女人造成什么身體上的傷害,似乎有點太便宜她了。
這種層次的人,身體的傷勢,哪怕你一層一層地削去她的皮,她會痛,但絕對不會很刺激很崩潰。
而魔丸想要的,是報復。
要讓女人在自己視野之中,陷入絕望和真正瘋狂的報復。
“我要讓你的男人,死在……你的眼前。”
鄭凡的雙手,開始交織,口中,開始吟誦出晦澀難懂的咒語。
劍圣為何遲遲不能突破那邊的局面,
因為有個煉氣士,隔絕了這里的天象,讓劍圣無法借用二品的力量一劍破局。
那么,
自己就將這被隔絕的天象,
捅破!
女人,
你給我的憤怒,
我將雙倍,還與你!
可能,
這就是小孩子的報復吧,沒有那么多的功利,但卻有著想當然的理所應當,這是屬于,孩子的……可愛純真。
煉氣士,方士,等等這類存在,他們以超出尋常人理解的方式,去觀察去思考去運用,這天地之間的一些道理,從而營造出玄而又玄的事物;
而魔丸,
他本身,
就是一個鬼。
鬼會做的,他也能做,以前或許不行,現在,連升兩級后,他能了。
無數方外之人所追求的羽化飛升,褪去桎梏自己的皮囊,以精神得以遨游環宇;
說白了,
不就是魔丸的狀態么?
女人的目光先是疑惑,隨后是不解,緊接著,是驚訝,最后,當她察覺到以鄭凡為中心,四周的氣象正在發生清晰變化時,
她的臉上,終于極為清晰地浮現出了驚恐之色。
“你………你竟然也是煉氣士?”
曾經,
大燕有一個男人,武者巔峰,單挑之下,擊敗過劍圣;
郢都大火,更是一人斬殺火鳳之靈。
蠻族王庭的那一夜,斬右谷蠡王,滅祭祀,近乎,無所不能,顛覆了世人對所謂強者的單一認知。
而這一幕于今日,在望江江面,重新上演。
人,會對不符合常理的現象以自己的認知思維去嘗試加以解釋。
女人記起來,
眼前這位燕國平西侯爺,是那位南王的關門弟子。
世人都傳言,南王傳授其兵法;
但現在看來,不僅僅如此。
面對女人驚恐地發問,
一時間,
鄭凡的神情,有些扭曲。
魔丸察覺到,自己的爹,也就是鄭侯爺,很迫切地想要在此時,說出一句話。
但魔丸不喜歡這句話,因為會破壞自己此時的形象。
但他爹,卻堅持地認為,這句話,會豐滿他此時的形象。
父子之間,此時正共用著一具身體,理論上而言,鄭侯爺作為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他隨時都可以發動奪回身體控制權的抗爭。
而面對自己父親越來越急迫的意思,
魔丸不得已之下,
選擇了暫時的屈服,
他答應將那句話給說出來,以滿足自己父親,此時的矯情需要。
否則,他覺得自己這個爹,很可能會比自己先前更不管不顧地,不惜強行接手這具身體,也要說出那句話來。
魔丸認為,那個傻大個,真對,這么事兒逼的一個主上,真該一斧頭砍死算球。
不然,你如何解釋為什么此時他的腦子里,竟然想的是這個!
這會兒,
魔丸繼續掐著手印,
但咒語卻停了,
開口道:
“女人,你剛剛,問本侯什么?”
女人攥緊著皮鞭,
“你竟然是……武者煉氣雙修?”
鄭凡搖搖頭,
“本侯只是……略通方術。”
調作息,晚安,抱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