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迷迷糊糊的監生們全都清醒了過來,左顧右盼尋找著這巨大聲響的來源。
而后,這驚天的聲響又起了一次,這下所有人全都聽清楚了。
“是炮。”王希明甩了甩頭,“是炮聲!援軍過來了!是援軍!”
他們在南京有戰事的時候待了這樣久,太清楚炮聲是個怎么樣的動靜了,一時間一群人都瘋魔了。
看管俘虜的兵士被急急召喚了過去,到處都是哐哐當當的腳步聲,伴隨著人嘶喊的聲音,夾雜在一起,聽得不甚分明,到處都是吵哄哄的。
炮聲又接連響了幾聲,夜里面太暗,城頭上的確是點起了火把,可是卻完全看不清下頭的人。
紅夷的射程遠,這個射程之內,除非是天生鷹眼,不然誰也沒辦法瞧得見底下到底來了多少人,就連空中飄著的帥旗也瞧不真切。
龔老八站在城頭上,舉著火把,朝下頭罵了句娘。這乖乖的,來的又是甚么人!
老蔣一邊跑一邊整著自己身上的甲,踩著靴子哐哐哐地跑了過來:“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大衡朝廷又派人來援南京了。”
“我知道。”龔老八扶著城頭上的草垛,嘴里叼著一根干草,使勁地嚼著,“就是看不清楚是甚么人,還是川軍嗎?”
老蔣眉頭皺了皺:“不像。上回川軍才在咱們手上吃過虧,照他們那個尿性,這會兒應當龜縮在蜀中不前才對,不會這么大喇喇地就打上門來。”
“那就只有西北軍了。”老蔣啐了一口,把口里的草根呸了出去,“媽的,把騎兵調來打攻城戰,也虧他們想得出來。不就是用的炮比我們好些嗎?有甚么了不起的,老子守著南京城,還怕誰。”
因為某些外族一直在邊境騷擾的緣故,大衡北方的軍隊總比南方的裝備要精良一些,包括火炮,重量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南方用的炮在北方軍、尤其是西北軍的炮面前,就像是個沒長個兒的半大孩子站在個彪形大漢前頭。
但是這樣龐大的體型,雖然給了重炮極大的威力,卻讓這些重型炮移動不便——哪怕是架在炮車上。
此時,南京城之下,真正能稱得上是“大將軍炮”的紅夷重炮,也不過只有一門而已。
余璞站在戰車上,看著前方的重炮又響了一次,這時候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根本沒有人往里頭塞炮彈。
放的竟然是空炮!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虛實相生,此乃兵者詭道。”余璞在黑夜里瞇了瞇眼睛,南京城頭上火把點得太亮了,能清清楚楚地瞧見上面跑動的人,“谷成啊,好好學著點兒。”
谷成點了點頭:“王爺,這一會兒放空炮,一會兒又填彈,總沒個定數,是不是為了迷惑敵人,讓他們找不著咱們的套路。”
余璞點了點頭,而后又忽然笑了:“其實是怕浪費。”
谷成斜著眼睛瞥了余璞一眼,嘴角癟了下去。
“這一回是絕對不可能打進南京城里去的,主要是給咱們的對手,和城里的老百姓打個招呼。”余璞看了看谷成的表情,覺得更好笑了,“能炸死幾個人當然好了,要是炸不死也不至于吃虧,這仗還長著呢,別在這種時候浪費彈藥就是了。”
谷成撓了撓頭,仿佛對他家王爺這種說話方式已經習慣了。
“行了。”余璞沖著南京城頭上一仰頭,“擦火油,放箭罷。讓他們瞧瞧咱們的旗子。”
谷成立即充當了余璞的傳令兵,扯開了嗓子大聲嚷嚷道:“擦火油!放箭!”
他話音落下去的一剎那,已經有一大批箭頭著了火的箭飛了出去,流星一般,瞬間就將余璞這一邊的天空照亮了。
而陣前打的旗子,正在風中獵獵作響,上面一個斗大的字,正是“余”。
“是西北軍!”城上的兵士喊了起來,“果然是西北軍!西北的余家軍來了!”
這一聲喊下去,像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到處的人都在喊叫這么句話。
“是西北軍。”王希明的眼睛都亮了,“是平朔王的西北軍!聽這炮聲,響起來動靜都不一樣!”
景陽勉勉強強坐端正了,身上的傷口還是疼痛難忍,但他卻繃著臉沒叫一句疼。
朱晨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喪氣話:“西北軍有甚么用啊,西北軍都是騎兵,哪有用騎兵攻城的。”
“要是想今個兒逃出去,就趕緊閉嘴。”景陽應當是咬著牙,腮幫子鼓鼓的,“西北軍用的是大衡最好的火炮,怎么說也比川軍那幫子廢物強。”
他們畢竟還是學生,只知道西北軍強盛,火器皆是大衡一流,卻不知“北三南鳥”這個說法。西北騎兵戰無不勝的傳說,很大一部分是來源于騎兵所配三眼神銃。
但是三眼神銃的準頭,在南方卻下降了不少。
哪怕是南京這種地方,對于嘉峪關來說也還是太潮濕了,三眼神銃的利用率遠遠比不上鳥銃。
但是書生們哪里知道這些,僅僅是西北軍來了這個消息,就已經能讓他們十分興奮了。
王希明往外頭瞧了一眼,看管俘虜營的兵士早就上了城頭,不見人影了。
他趕忙對著景陽和朱晨道:“快,往里頭挪挪!”他們三個是捆在一起的,要是一個人動,就非得三個人一起動不可。
朱晨莫名其妙的:“這是要作甚?”
王希明自己已經先開始往里頭挪了,口中說道:“前幾天松綁吃飯的時候,我打了一個碗。就只跟人說是我捆太久了,手麻,端不住。”
這事兒景陽和朱晨都知道,當時王希明還因為這事兒被打了一頓,臉上的腫今天還沒消下去。
景陽身上新添的傷也是這么來的,他當初為了王希明痛罵了那兵士幾句,就落得了這么一個下場。
“我藏了個瓷片,就在里頭,往里挪挪就能瞧見了。”王希明使勁兒往里挪著身子。
景陽立馬就跟著響應了,反應慢半拍的朱晨直接就被帶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