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大的娘只“嘿”了一聲,大聲道:“鬧了半天你這舅爺是來給我們大媳婦撐腰來了呀?我說舅爺,憑他是皇帝家的閨女、宰相家的千金,既嫁了人就是人家的媳婦。體說你們是表親,就是她老子娘來了,也不好管到女兒女婿的屋里頭去吧。”
貞錦依見她一臉蠻橫,那烏大也是五大三粗,看人都是瞪著眼,深感貞三更辦事太不牢靠,這樣的人家,單看外表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怎么還能做親?
岑水生聽烏大的娘說話不大客氣,心里不免有氣,但顧念著貞家的情面,仍壓著火沉聲道:“雖說小夫妻沒有不拌嘴的,可到底是一家人,平白無故的,怎能這樣重手打她?”
烏大忿聲道:“我就打她了怎的?這婆娘死懶,早上白叫她砍個柴煮飯,她推三推四賴在床上不起來。還是老二媳婦把飯做了。我娘叫她喂個豬也半日不動窩,還敢跟我娘頂嘴,不是討打!”
貞繡珠已被經二姑姑她們扶上了車,聽到這話,握了經二姑姑的手解釋:“不是我不肯做事,實在是昨兒就身上不好,今早起頭暈得緊。”
然而聲音太輕,除了身邊的兩個人,旁人皆沒聽到。
經二姑姑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叫蘭嬸兒也上車,兩個人合力將她挪進車中,在褥子上靠住,再拿件大衣裳搭在身上,安慰她:“你舅舅自會處置好,再者還有你師哥和繹家的人呢,你且先歇著。”又取了葫蘆喂她些水喝。
那邊冬子已頂了回去:“不過些許家務小事,做什么要搞成這樣,又不是犯了罪違了法,怎能下這般狠手,還綁在外頭?丟的不是你家的臉?”
烏大的娘看看一溜停著的幾輛車,那頭還有幾個男人不知是什么來歷,拉了拉兒子,只對岑水生道:“大舅爺,不是我們家不待見這媳婦,才過門時,我們也是當自家閨女待的。只是她不會下田種地,白在家里做些個家務事,還都做不好。我們鄉里人家,怎養得起這樣的嬌小姐?你看我們老二媳婦,今年才過門,不也是地里家里的活兒都要做?她當嫂子的倒成日懶得動,叫他兄弟也不好管媳婦,就是旁人看著也是要笑話說嘴的。”
她絮絮叨叨盡說媳婦的不是,岑水生不慣同人吵架,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道:“繡珠自小出去學手藝,地種得少,卻也不是好吃懶做的……”
貞錦依聽著烏大的娘言語刺耳,聽舅舅的話,又覺得沒說到點子上,忍不住大聲插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怎見得都是我大姐的錯?我大姐從來都是勤快的,偶然身子不好,你們不給請大夫瞧病就罷了,她還不能歇歇?你們家也太欺負人了!”
烏大哪里把個小丫頭放在眼里,聽她派他們家的不是,怒吼吼地道:“欺負她咋的?她一個匠戶胚子,我們家娶她都是吃了虧的,她偷懶不說,還總不生養,打她是輕的,我今日就是要拿她示眾,叫人看看懶婆娘的下場!”
這邊除了岑水生父子,其他人不是匠戶在籍,就是曾經在匠籍,哪里聽得了這話。
良錚先厲聲喝道:“你胡說啥!”
那護院的原本靠后牽著馬,這時也丟開韁繩,揮著馬鞭子站到良錚身邊。
繹家管事輕咳一聲,兩個高大魁梧的男仆也挽著袖子大步跨過來,露出手臂上鐵實的疙瘩肉。
烏大被幾個高壯男人怒目相向,頓時住了口。烏家的人雖往日仗著家里兒子多,常在鄉里撒潑使蠻,一下子見著這一幫孔武有力且面色不善的男人,也不禁有些氣怯。
貞錦依氣極,駁斥道:“你們又不是官府,憑什么綁了人在外頭示眾?就是官府綁人,也要有律法做憑據。”
若是對方人少,烏大早動上手去,此時雖被一大幫人的氣勢鎮住,仍不服氣辯道:“她是我老婆,我管教老婆,官府也管不得!”話雖說得硬,調門卻已降下來不少。
貞錦依冷笑道:“她現是官家人,官府就管得!”
此話一出,不但烏家的人驚愕,岑水生也訝然道:“三丫頭,你大姐出嫁時不是……”
貞錦依暗暗拉他的衣袖,止住他的話,轉頭對良錚道:“錚師哥,錦官院的公文在你那里,取來給他們看看。”
良錚微愣了一下,立時醒過神來,一伸手從懷中掏出錦官院的公文。
貞錦依拿過來打開,對著烏家的人打開:“這是省城錦官院的公文,來調遣我大姐去省城織造局的,這上頭可寫著:‘調原籍埠寧繡坊經二等繡匠入江安省錦官院’。經二姑姑已接來了在這里。”
說著指了指騾車上探頭來看的經二姑姑,再指一指正在慢慢靠近的繹家管事:“那邊是府衙派出來的師爺,立等著接我姐去復命呢。”
那繹家管事原是讀過些書的,此時穿一身長衫,戴著個方帽,又帶了兩個高大仆從,看著頗有些體面。
烏家母子見他果然有些氣度,底氣又下來一截。但他家向來蠻橫慣了的,雖看對方人多勢眾,但畢竟是在自家地盤,也不肯就這么低頭認輸。
烏大便置疑道:“你莫欺我們不認得字,拿什么省里的公文來壓咱們,誰曉得那是不是真的?”
貞錦依又向良錚道:“錚師哥,把府衙的文書也給他們瞧瞧。”
良錚當真又取了那調換陵錦佑戶籍的文書出來。
貞錦依亦拿過來展開:“錦官院的公章你們沒見過,府衙的大紅章你們也沒見過不成?這上頭可是寫了,要調貞繡珠的戶籍入省城的,我們接了她,這就要回縣衙去改戶籍。你們不放人,就是違了督辦衙門、知府衙門兩重的令,我們回了大人們,你們和督辦大人、知府大人打官司去!”
烏家眾人全都一字不識,但看那公文上的紅章,再聽貞錦依說得言之鑿鑿,不由得面面相覷。
半晌,烏大才說道:“就是官府的老爺,也不能硬拉了我老婆去做工吧?”
貞錦依又一陣冷笑:“我大姐原是在官府錄了籍冊的,那就是官府的匠戶,官府要征召,你們敢不放人就是對抗官府。我跟你們說不明白,繹師爺,勞您的駕,同他們講講官家的法度吧。”
說罷對著繹家管事福了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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