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辛夷蹲在原處,默了一刻,抬手觸了一下袖子,下一瞬,身形便已彈起,沒有半分遲疑,徐步往鋪子外而去。
天變了,走到半路,便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隨著那雨絲紛亂,透衣的秋涼更是竄到了骨子里,路上行人少。
倒省了麻煩,沒有人瞧見一身藍裙的姑娘翩翩從陋巷中走過,步子看上去不疾不徐,卻不過一個眨眼,便已在十步開外。
拐子胡同在三柳街外往北,已是到了金城坊的邊上,拐子口有幾棵老樺樹,這個時節,落了一地的葉子,不及掃,顯得枯敗。
因著這雨,踩上去倒是沒有那咯吱咯吱的響動,葉辛夷覺著還不錯。
畢竟,這秋風秋雨,滿地落黃,枯枝敗葉中,卻有一美人兮,撐著一把大紅色的油紙傘,紫裙蹁躚,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畫卷?若是添了那咯吱咯吱的響動,豈不煞風景嗎?
居然是個女子?葉辛夷停下了步子,在離那背影幾步開外,距離拿捏得甚好,進可攻,退可守。
而后便是斂了聲息,亦不言語。
風颯颯,雨凄凄,凄風苦雨里滲進了一把柔媚,“這京城的天兒真是奇怪,出門時還是晴空萬里,這轉眼便下起雨來,這遮陽的傘卻成了擋雨,善變得我喜歡。”
紅紙傘蕩過半個圓,背對著的人轉過身來,傘檐下,一線紅唇微彎,烈火與鮮血的色澤。
傘下,身姿高挑而妖嬈的女子裹著一襲艷紫的衣裙,是那種穿得不好,就只覺俗氣的紫,可很顯然,眼前的女子,卻是再適合不過,那樣的紫將她身上已經刻進骨子里的柔與媚淋漓盡致地散發了出來。
“小妹妹,你來了怎也不出聲?姐姐還想著是那個小乞丐收了我的錢卻不辦事,卻原來是小妹妹你的動作慢了些,你再不來,姐姐我就可不耐煩等了呢。”
一抹柔荑抬起,半掩了唇,指甲上的蔻丹亦是與唇色同紅,一抹白,兩霎紅,奇異地融合,構成一副身嬌無力,媚骨天成的模樣。
再聽那笑聲,若是換了個男人,怕是早已酥了骨頭。
可惜了,葉辛夷不是男人。她非但沒有酥了骨頭,被那一聲聲姐姐妹妹的弄暈了頭,反倒抿緊了唇角更加地戒備,緊盯著那抹身影,一瞬不瞬。
“你是何人?”
“小妹妹不記得姐姐了,那姐姐可就真要傷心了。”
傘下的人默了一瞬,那傘終于往上抬起一寸,露出一張嬌媚的美人臉。
烏發如云,蜜膚嬌顏,丹鳳勾魂,紅唇攝魄。
即便是一身大名服飾,卻還是有一縷遮掩不住的異域風情,那不是京城一方中庸水土能養出的媚骨。
又是兩聲嬌脆的笑,卻轉眼,便消逝在了鳳眸眼底,唇笑,眼冷。
“看來小妹妹果真是不記得姐姐我了,這可真是讓我傷心呢。那時,姐姐可是喜歡妹妹你喜歡得緊,喜歡到想要將你帶走,偏你不愿意,傷了姐姐也要逃,如今再見,居然還忘了姐姐。”
葉辛夷杏眼忽閃,面前這女子她若見過,不可能沒有半分印象,若她所言為真,只可能是她成為葉辛夷之前的事兒。
從前的葉辛夷見過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想要帶走她,而葉辛夷傷了她,逃走了。
可是……作為葉辛夷生活這么些年,葉仕安他們卻沒有露出半點兒有關這個女人的端倪,要么,這與她爹和老鐵瞞得密不透風的秘密相關,要么便是這件事,葉仕安他們確實不知。
電光火石間,葉辛夷心中已是閃過千般思緒,面上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我不認識你。”
“你這性子倒是沒怎么變吶,那時姐姐我說要帶你走,你也是回了我這么一句。”面前人又是嬌笑一聲,語調里好似透出兩分懷念來。
“管你真不記得,還是假忘記了,都沒關系,往后,日日見著,你總能記得姐姐的好來。”妖媚女子涂著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指朝著葉辛夷一指,紅唇彎起魅惑的弧度。
葉辛夷不閃不避,亦不問,冷眼看著妖媚女子嘴角的笑容緩緩消逸,她這才冷誚地一扯嘴角,“你是我什么人?我憑什么要跟你走?”
“看來,你也不會知道我想要的消息,既是如此,告辭了。”
說罷,便是收回視線,不等那妖媚女子有什么反應,驀地轉身,舉步就走。
“站住!”身后那妖媚女子的面容先是怔愣,繼而又是一瞬的扭曲,嬌喝了一聲。
卻半點兒用處也無,葉辛夷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的喊聲,仍然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
“姐姐我叫你來,可就不是任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了。姐姐這么喜歡你,無論如何也要抓你回去與我作伴才是。”身后,那妖媚的嗓音仍是妖媚,卻字字句句都透著森寒之意。
葉辛夷卻仍好似一無所覺,沒有停頓地邁步向前。
待得身后一息細微的風聲變化時,她已側身一讓,同時,袖中劍已是出鞘,“鏗”一聲響,擋住了那傘的頂端,勁力一吐,那紅傘,帶著傘后的人往后一個急旋,紫裙翻飛,伴著飄飛的雨絲,蕩起一個圓弧。
紫衣女子已是翩翩落地,紅傘仍好端端撐在頭頂上,嘴角彎著笑,鳳眼中卻是冷沉一片,“行啊!幾年不見,長進不少。”
“可惜了......”她紅唇一抿,“姐姐我絕不會重蹈覆轍,再讓你逃一次。”那話音剛落,她人已化為一道綿勁的紫風,那紅傘微合,化為一道虹影,直刺葉辛夷面門。
葉辛夷身上已被綿密的雨絲潤濕,手里的短劍動了,薄如蟬翼,發出一聲顫鳴舞動起來,快如閃影,劍光、雨絲匯在一處,只聽幾聲響,紫衣女子急急退后幾步方才站穩,手里的紅傘卻已被削成了好幾段。
她眼里閃過一絲惱意,將那殘缺的竹架子扔開,冷笑了一聲,“小妹妹,數年不見,你這脾氣還是不好。姐姐最是愛惜容顏,你偏生要毀了姐姐遮雨的傘。姐姐生氣了,便也顧不得再好好憐惜你了。”
話落時,她人已騰在半空,手中有什么急射而出。
三枚球狀暗器。
葉辛夷手中劍化為一道雷光,橫劈而過,“鏗鏗鏗”,不分先后的三聲,那三枚暗器被劍打落,可卻是瞬間彈開,毎一枚中,射出了無數綿密,細如牛毛的銀針,在雨中,隱約可見針尖閃爍著點點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