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397 中元

“我那時來過夏府幾回,不過那時夏大將軍在軍營駐守,倒是不曾見過。”沈鉞沉聲道。

夏大將軍沒有見過,那余氏呢?沈鉞這話分明就是默認了葉辛夷方才的那個問題。

“余氏和書生的母子關系......很是淡漠。”沈鉞終究還是說了。

葉辛夷雖然早有猜測,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夏延風不是余氏唯一的親生兒子嗎?

“到底怎么回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余氏對夏家的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比對書生來得關切,她從書生幼時起,便不怎么管他的事兒了。”

葉辛夷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能理解,但也沒什么好奇怪的。這世間的人形形色色,又有誰規定母親就一定要愛自己唯一的兒子呢?

想想也是,若是他們當真看重夏延風的話,他離開這么多年,以夏家的實力,要找他,其實也不難的吧?

可事實就是,他還是孑然一身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身邊只有沈鉞、牛子和皮猴,還有冷長如。

葉辛夷默了半晌,才嘆了一聲,“若是乾清宮那位知道三哥與他父母的關系不知道會不會懷疑自己押錯了注?”

沈鉞沒有回答她,卻是皺眉望向她道,“你還不累嗎?”

這一句話讓葉辛夷頸間的汗毛瞬時豎了起來,很是警覺地一腳將他蹬了開來,同時身子往墻邊一縮,手跟著迅疾一拽,便將被子拉了過來,將自己牢牢裹覆其中。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而后,她只露出一個腦袋在被子外頭,一雙眼睛帶著滿滿的戒備瞪著他道,“累!我累得不行了!我現在就要睡覺了。”說著,便已是用力閉上了眼睛,像是要向他證明一般。

沈鉞望著她那模樣,喉間一癢,便是低低笑了起來。

葉辛夷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耍了,睜開眼來瞪著他,眼里隱隱含著火。

就好似炸了毛的貓咪一般。

沈鉞越看越是愛,抬手便連人帶被抱進了懷里,低頭沖著她額頭響亮地“啵”了一記,對著她瞠圓的杏眼,他卻是一臉正色地道,“不是說累了要睡了嗎?那睡啊!若是不睡的話......”

“我睡了。”葉辛夷說罷,便又狠狠閉起眼來。

沈鉞望著她,勾起唇角,眼底,柔成了一汪水。

夏府的日子,平淡如水,沒有葉辛夷以為會有的暗潮洶涌。這樣三房人住在一處,居然都為余氏馬首是瞻。可見夏長河的威勢,還有余氏的手段。

不過,余氏待安香倒是親和,雖然關于聯姻之事尚未說得直白,但若非余氏特意為之,這態度已很是明白的。至少,余氏對于這門親事,是贊成的。夏長河這些時日果真是日日忙著外間的事兒,想必,到現在還沒有沈鉞的消息,很多人都已經料定他是兇多吉少了吧?也不知夏長河與余氏達成共識沒有。

另外還有一點,夏家未婚的兒郎尚有好幾位,也不知,余氏想要配給安香的,究竟是哪一位呢?

安香倒是沉下心來,只是看書習禮儀,對于這切身關乎于她自己的事兒,好似全然不關心了一般。

葉辛夷倒是已差不多將夏府摸熟了,一時間卻也看不出什么門道。他們來夏府,也只是為了看清夏府對于沈鉞失蹤到底抱持著什么樣的態度,探清夏長河的心思,若是能夠,自然希望夏家是友非敵。

轉眼,便到了中元節。蜀地都叫中元節為“七月半”,各地風俗也不盡相同。有些地方七月初十便會將家里的“老人”接回家。從那日起到七月十四或七月十五,將“老人”送走之前,每日三餐都會擺上供桌,行祭祀之禮。

夏家祖籍雖是北地,但搬至蜀中已經數代,很多習慣早已同化,因而中元節的規矩也是依著蜀地的來。

因著“老人”已是被接到了家里,所以,這幾日一到入夜,便不讓人在府里四處亂走,就怕沖撞了什么就不好了。尤其是安香他們這樣的外人,在府里亂竄,若是被夏府的“先人”們撞見,就怕出什么事兒呢。

中元節的氣氛,總是透著兩分暗譎,因而這些時日一到了入夜,外頭便是靜悄悄的,只能聽見隱隱的風聲,不聞人息。

她今日心里有些波動,便是從挽綠閣內悄悄溜了出來,不出所料,外頭一個人也沒有。

都說七月十四鬼亂竄,葉辛夷這樣從墳地里爬起來,且已經死過一回的人,卻是全然不怕這些的。何況,嚴格來說,她也算不得外人。

也不知道這些被接回來的“老人”里,有沒有她爹娘,甚至是原來的“葉辛夷”,她若能撞見他們,沒準兒還能打聲招呼。

葉辛夷一邊在心里樂呵地想著,一邊很是歡快地邁著步子。

夜風幽幽,拂走了白日殘留的最后一絲悶熱,好像整個人都輕松自在了許多。

檐下、廊上都亮著燈,何況,頭頂深藍色的天幕上,一輪已差不多正圓的月亮還掛著呢,月光下,一切都甚是分明,倒省了她再拎盞燈籠,若是被人瞧見了,還以為是飄了一盞鬼火,將人嚇個半死。

聽說,蜀地多陰天,頭頂濃云厚重,就算是夏天也不例外。因而,蜀地夜里能瞧見月亮的時候甚少,就是中秋月圓之時,也多是無月可賞。

想來,她運氣還算不錯,頭一回來蜀中,便能瞧見這么難得一見的月色。

葉辛夷抬起頭望著頭頂的圓月笑了笑,收回視線,又繼續邁開步子。

沿著回廊,穿過假山,走過小徑,她步子雖是徐緩,卻沒有停滯,顯然早就有了目的地。

卻是越走越偏,直到到了一道深鎖的院門前,那門是鐵制的,已是銹跡斑斑,兩頭的院墻好似朝著夜色深處伸去,瞧不見盡頭一般。

早已沒了垂掛的燈籠,這里靜夜幽幽,只余清冷的月光。

目光所及之處,院中卻是一片暗色。

借著月光,隱約可以瞧見橫伸出墻外的枝丫繁密,果真是芙蓉。

葉辛夷深吸一口氣,正待提氣躍上墻頭,卻驟然耳根一動,杏眼之中已是掠過一道精光,袖中雪亮掠出,“錚”一聲嗡響,袖中劍已是出鞘,裹挾著她的身影,猶如一道清風般,卻又攜著雷霆萬鈞之勢,朝著夜色中某一處急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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