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歡

398 癡情

直到眼中映入一人的身影,她的劍勢才陡然一收,正正停在來人喉前一寸,雪亮的刀身反襯來人一雙刻意驚惶的眼。

“歡歡兒,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來人壓低了嗓音,一邊拍著胸口,一邊一副好似被嚇得厲害的樣子,一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都快趕上牛子了。

不是沈鉞,又是哪個?只是他一身便于行動的夜行衣,倒是比她低調了許多,但手里還拎著一個籃子,就又不太低調了。

葉辛夷哼一聲,反手將劍歸于鞘中,“誰讓你跟了我一路了?鬼鬼祟祟的!”而且,她才不信他嚇到,那動作,那表情,也太過浮夸了些。

“原來歡歡兒早就知道是我了呀!難怪手下留情。”沈鉞笑呵呵奉上一記馬屁。

葉辛夷躲開,不讓他拍著,反倒皺眉看向他,“這可是夏府內院,你居然偷偷溜進來,若是被人發現了,看你怎么收場。”

“我不過就是相思難耐,所以溜進來看看我家歡歡兒,就算被抓住了又能怎樣?倒是歡歡兒,大半夜的,你怎么往這兒來了?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里,便是夏府曾經赫赫有名的芙蓉園了吧?”沈鉞笑著朝葉辛夷一眨眼。

葉辛夷杏眼沉黯,反倒將他緊緊望著,“你呢?你又為什么來?”

“說起來,我還真有些傷心。歡歡兒要來,為何也不與我說一聲?怎么也該讓我與你一起才是,我可是明媒正娶的你,怎么也不該見不得光吧!”

“我也是剛剛才臨時決定的,怎么告訴你?”葉辛夷聲音有些發悶,目光卻是落在了他手里拎著的那只籃子上,“是什么東西?”

沈鉞將籃子上遮蓋的布揭開一角,露出里頭的香蠟紙錢來,“我頭一回祭拜岳父母,總不能空著手吧?”

葉辛夷心里一驚,卻又繼而一暖,心緒登時紛亂,望著他的目光卻是說不出的復雜。在她自己還沒有作出決定之前,他卻已經做好了這些準備……看來,他比她還要了解她自己。

半晌后,葉辛夷才啞著嗓道,“謝謝!”

“你我之間,用得著這個謝字嗎?往后你要再說,我可就真生氣了。”沈鉞虎著臉正色道,卻只一瞬,又是笑了開來,另一只空著的手便是伸了過來,將葉辛夷的手握住,“走吧!”他攜了她的手,兩人一提氣,便是輕點著墻壁縱身而起,兩個起落,便是避開那些繁密的枝葉,落進了院中。

這芙蓉園已是被鎖起來十多年了,不過顯然還是有人照看著,并未成為葉辛夷以為會看見的荒僻之所。

那些芙蓉花樹被照看得極好,棵棵俱是挺拔,枝葉繁密,有些早開的品種,已隱約能瞧見打上花苞了。

花樹間,有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居然也是打掃得干干凈凈。

這院子雖然被深鎖了起來,不再有人住,可顯然,卻被人很是仔細地照看著。

沈鉞牽著葉辛夷的手,兩人靜靜走在這芙蓉花樹下的鵝卵石小徑上。

這芙蓉園中遍植芙蓉,卻并不只有芙蓉。

為了觀賞芙蓉所建的亭臺樓閣,假山湖泊,溪流造景,層出不窮,比之夏府中葉辛夷常逛的那園子更是寬敞精致了許多。

可以想見花了多少心思,也難怪能夠在蜀中名噪一時了。只是有些可惜了,這樣好的園子,卻是被鎖了起來。

葉辛夷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樣的滋味,只是異常的復雜,自己也分辨不清。

又走了一會兒,便見得了夜色之中,一角飛檐,隱在花樹之中,再走近些,便瞧見了一片綿延的屋頂,在精致的花墻后半掩著。

葉辛夷心頭一動,沈鉞卻已牽著她大步走了過去。

那是處院子,與這園子里別處不同,這里亮著燈。門檐下兩盞大紅紗燈在夜風中幽晃,院子里,屋舍中,亦是透著暈黃的光,淡淡幽微。

若是換了其他人,這深鎖的花園里,屋舍之中卻亮了燈,還是在這據說陰門大開,鬼氣大盛的七月十四,怕是首先就要嚇得打起擺子來了。

可沈鉞也好,葉辛夷也罷,都是膽大的,何況,看見了方才那林中潔凈的地面以及被人仔細侍弄著的這一院花樹,再瞧見這院子里亮著燈,便也不那么意外了。

兩人駐足在院門外,抬起頭靜靜看著燈光映襯下,那黑漆匾額上的“拒霜”二字。默了片刻,沈鉞才牽起她的手,“走!進去吧!”方才駐足間,已是聽過,院內應該無人。

拒霜院是一個二進的院落,并東西兩個跨院。屋舍被人維護得極好,擺設也能看得出經常收拾,纖塵不染。

只是,這院內到底是少了人氣。

屋內的擺設定然也都是按著夏長青在世時一般無二地維護下來的,只是,夏長青年少時便已出外學藝,后來闖蕩江湖,在這家中待的時間實在是不長,也看不出多少痕跡來。

葉辛夷只在書房的墻壁下略站了站,那里掛著一幅畫,想必不是什么名家的手筆,筆觸有些粗劣,一棵青松,兩壁斷崖,崖邊松下相逢,寥寥幾筆,可見兩匹駿馬,一青衣俠士,一紅衣女子,都是寫意般的兩抹淡淡,自是看不清楚表情,可那畫面,卻不知為何,能讓人聯想到“雋永”二字。

留白處題了一首詞——清歡昨日,十事不如人六七。試數從前,素素相從得幾年。子兮子兮,再揀一枝何處起。翠斧峰駝,客好其如良夜何。

葉辛夷的目光落在那“清歡”二字上,默了半晌,終于明白“夏清歡”這個名字的出處了。

沈鉞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與她一起抬眼看著那幅畫,抬起手輕攬住了她的肩,嘆了一聲道,“沒有想到,岳父倒真是個癡情種子。”

這話算不算夸?葉辛夷牽起嘴角,夏長青的癡情,卻也是他的催命符,這實在不知是緣還是孽。不過站在夏老夫人的立場,居然還能任由著這幅畫一直掛在此處,葉辛夷倒是對這位從未見過的祖母,有些好奇起來。

不知她來此憑吊時,看著這樣一幅畫,想著那個奪走了她的兒子,又讓愛子為其喪命的女人,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葉辛夷斂下心神,“走吧!”天色不早了,還是快些燒了紙,回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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