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沒事吧?”
楊巖泉戰戰兢兢躲了好一會兒,聽不著外頭各種瘆人的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門后,扒著門縫偷摸瞧外頭動靜。
這一瞧可了不得!
錦衣衛!他們怎么來了?
還跟死丫頭說上話了!這不要命嘛!
楊巖泉不敢耽擱,倏地打開院門,半掩著臉沖出來,嘴里言不由衷說著關心女兒的話,眼神卻不受控制地瞟向這位大人。
視線對上他眉心那枚鮮艷的觀音痣,楊巖泉心里頭不由得咯噔一聲!
這,這莫不就是那位元千戶元長庚?!
元長庚多利的眼神!當即就將他眼底的震驚與慌亂盡收眼底。
這人知道他,且有不可告人的隱秘。
元長庚心里劃了痕,沒有將人逼得太緊,放長線方能釣大魚。
“我,沒事的。”
嘴快露餡的蘇錦鸞生無可戀,滿腦子想著該怎么亡羊補牢,可越急越想不出辦法,面對便宜爹時心虛地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只想趕緊撤,避開穿幫的可怕局面。
古早的穿越失憶梗還好使不?不行她裝個失心瘋?鬼上身?要不還是直接暈了吧,一了百了。
正當蘇錦鸞踟躕不定一籌莫展的當兒,楊巖泉的反應比她還不自然,一側身將她擋得嚴嚴實實。
“大人,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要是胡說八道沖撞了各位,請您千萬海涵。回去我就好好教訓她,再不叫她出來丟人現眼。”
楊巖泉點頭哈腰拱手道歉,齜牙咧嘴的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臉疼的。
“她是你什么人?你臉上的傷怎么回事?”
元長庚又盯著他的臉仔細端詳片刻,起身拂一拂墨綠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土,淡淡發問,來回掃視這面貌迥異的二人。
楊巖泉急忙跟著站起,發福的身形左右挪動兩步,似是還想擋著身后地上的少女,不叫外男多看了去。
“好叫大人得知,她是我的女兒,叫她娘慣壞了,不懂規矩,大人千萬別見怪。”
他反手摸上自己臉上密密麻麻的血檁子,咝咝倒抽著冷氣,苦笑著低聲回稟:
“小人臉上這傷,卻不值一提,是我那悍妒的老妻胡亂吃醋撓的,叫大人見笑了。”
蘇錦鸞緩過那股尖銳的頭疼,忍著抽疼的余波緩緩爬坐起來,想要一鼓作氣站起,卻腿軟得沒力氣,頭暈眼花地又往地上栽。
元長庚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腳,勾住她下墜的身子往上一挑,免除了她正面砸地毀容的危險。
蘇錦鸞驚呼一聲,身不由己地撲向便宜爹寬厚的后背。
誰料楊巖泉卻猛地回頭,雙手用力一推,眼底透著掩飾不住的厭惡狠辣!
蘇錦鸞以著比先前更快的速度仰面摔倒!
她愕然睜大眼,本能地張開雙手胡亂抓著,徒勞想借力穩住后仰墜落的身體。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元長庚腳尖已經收回落地,再出腳夠人已經有點遲。
還好沒有太遲。
蘇錦鸞腰上一緊,一股向上的拉力抵消墜勢,勾著她腰猛地拉起。
慣性之下,她脖子猛地后仰,頭頂挨著一個不軟不硬的東西,她下意識伸手撐了一下,卻摸到一把濕涼。
蘇錦鸞下意識望過去一眼,整個人嚇傻了!
無頭尸!!!
胃里來不及翻騰,她終于如愿地昏死過去。
這可怕的穿越!放我回去行不行?
元長庚腳尖使個巧勁,將人挑起,并未再推向舉動反常的楊巖泉,而是伸手將人輕易提起。
入手的分量叫他有些心驚!
他剛才已經發現這小姑娘很瘦,卻沒想到會輕成這樣!
他意味深長地打量眼前富態的男人,淡然問道:
“你說,她是你女兒?”
楊巖泉被這清冷的語調問得一個激靈!
“是是,確實是我女兒楊錦鸞,名字還是我給她取的。”
他刻意解釋,額頭亮晶晶滲出一層細汗,更顯得那些血檁子觸目驚心。
“我剛才不知道是她,”他忙忙解釋。“我以為是賊人偷襲,這才不小心將她推開。”
“多謝大人出手相助,把她給我吧,省得臟了您的手。”
楊巖泉嘴上道謝,人已經伸手上前,一張慘不忍睹的臉下意識側開垂下,似是不想污了貴人的眼。
元長庚挑眉。
這是要從他手里搶人?錦衣衛的名兒這么不好使了?
看這家伙也不像是個舐犢情深的,方才一個人躲在院里的時候,怎么不記得拉自己閨女一把?如今裝得什么慈父!
有貓膩。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出手救了她,便多送她一程吧。你家在哪里,前頭帶路。”
元長庚將昏迷的小丫頭拎上馬背,隨即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吩咐。
楊巖泉面皮抽動,似是想擠出個笑,緩緩收回手,又點頭哈腰地答應。
“是是,多謝大人,我家就在前頭不遠,請到寒舍喝杯粗茶吧。”
元長庚掃一眼他袖口里攥得死緊的拳頭,淡然移開目光,輕輕一抖韁繩,坐下黑馬緩緩而行。
余下錦衣衛各行其是,或打掃戰場,或盤查鄉里繼續搜捕,務必不留下一條漏網之魚。
元長庚坐的高望的遠,一手虛虛提著韁繩,護著麻袋似的小姑娘別掉下馬背,一手握著卷起的馬鞭朝前頭一指,隨意問道:
“那人是誰?”
楊巖泉扭頭看過去一眼,眼皮劇烈跳動兩下,扯扯面皮干干笑道:
“她是我們村有名的病寡婦,叫姜青蓮,獨自帶著個兒子過活。兒子叫徐旺,今年十五了,跟鎮上王秀才念書,每天晚上散學回來。”
元長庚多瞧了那女人兩眼,朝手下使個眼色,便不在意地挪開視線,繼續跟楊巖泉閑聊。
“看來你們村子日子挺寬裕,還能供起讀書人,不錯。村里沒人信白蓮教吧?”
楊巖泉腦袋立馬搖成撥浪鼓!
“那沒有!朝廷先前下了告示,不讓信那個,咱們都是老實巴交的好百姓,可不敢不聽朝廷的。”
“您放心,別處我不敢說,就我們秀水村這彈丸之地,那絕對是遵紀守法,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太平得很哪!”
元長庚垂眸掃一眼小姑娘顫動的睫毛,只當不知道她已醒,由著她繼續裝昏。
“聽你談吐不凡,也是讀書人?”
楊巖泉被搔到癢處,挺胸抬頭面露矜持之色,口中謙虛道:
“不敢當,早年隨私塾先生讀過兩本書罷了。”
元長庚清如水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過,漫不經心道:
“與你有私的,便是同在私塾先生處求學的師妹了?你夫人誤認作是方才那寡婦,你這頓打挨得也冤,也不冤。”
“你如何得知!”楊巖泉大驚失色,失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