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葉抓著衛晟的手不松。衛晟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懷孕了?”
衛晟當然不能輕易將實話告訴郭葉。她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你為什么會在行軍路上嘔吐?”郭葉繼續逼問她。
“我甜點吃得太多了。”衛晟捂了一下嘴。她謹慎地像一只涉水的鶴。
門外,衛蘿和衛鶯正在與郭葉帶來的一位有著男人體格的侍婢理論。
“郭娘娘做了好一會兒客,總得有個人去服飾兩位娘娘!你不去,讓我們進去。”
那侍婢把骨節粗大的手揣起來放在懷中。審視兩個小丫頭。
“讓我們進去。”脾氣急躁的衛鶯扒著她強壯的身體,可這位侍婢仍舊沒有挪步的意思。于是衛蘿上前,說了許多好聽的話,那位侍婢終于有了動作。
只不過她的動作是一把將衛蘿抓住,拖著離開了殿門口。
她把衛蘿拖到門旁邊,讓她安生待著。她的聲音也很粗重,聽起來和衛晟的聲音很像。衛蘿不解地看著她走回門旁邊,抓住想要溜進去的衛鶯。但她并沒有把兩個丫頭放在一塊,衛鶯被她丟在了衛晟住處的花苑中。
衛蘿看見衛鶯朝她使眼色,便走到大門旁伺機逃走。可她剛將宮門開了一條小縫,門外就傳來另一道粗重的女聲:“請姑娘先在宮里老實一會兒,等郭娘娘問完話,就放姑娘們出去玩。”
“誰要出去玩?”衛蘿生氣地罵到,“快讓開,你又不是侍衛,哪輪得到你看門?我出去是為了衛娘娘...辦公事的!誤了事情,你能擔待得起嗎?”
“姑娘別說笑了,”宮外的女聲不為所動,“衡州的軍隊已經抵達,現在所有人都聚在這處行宮的前廳迎接,姑娘你找誰去辦公事呢?”
衛蘿臉有些紅。噯呀。怎么連個謊也扯不好?她喪氣地回頭,突然又轉身質問:
“不對!我家娘娘是身體抱恙才不得已缺席的,可郭娘娘為何也不去前廳了?”
外面沒了動靜。衛蘿便推門要走。那位侍婢還在。她的大手一揮,宮門應聲合上,衛蘿在門內與她拼力氣,發現只是徒勞。
“你回答問題啊!”見門外的侍婢不肯吭聲,衛蘿愈發感覺到了其中的蹊蹺。她連砸幾下門,卻聽到殿里傳出了郭葉的聲音:“尤專,你去讓她安靜些。”
衛蘿害怕起來,她停手了,到處找郭葉口中的尤專。想必剛剛那位高大的侍婢就是吧。
尤專已經來到了衛蘿的身后,帶著憐憫注視衛蘿的腦袋。從她編的有些緊的發髻下面,還能看見青白的頭皮。
尤專把手架在衛蘿的脖子上時,衛蘿靈活地躲開了。可她閃到一邊看見尤專嚴肅異常的臉,剛剛的靈巧勁兒又沒了。她抹起眼淚喊衛晟,直喊的殿內的衛晟心慌意亂。
“你——”
“殿下將你一道帶來,是不是因為你懷了孕?”郭葉咄咄逼人。
“把你從別院里放出來,和你同乘一輛車子,在起爭執時不站到我的身邊...是否是因為你懷了孕?”
隱忍了很久的衛晟終于提高聲音問:“難道我一輩子都不能懷孕嗎?我也是皇太孫的妃子,總歸是要懷孕的啊!”
郭葉仍舊怒氣沖天,眼里滿是不服氣。她保持著幾日前爭執時的高傲,咬牙切齒地瞪著衛晟。
“郭娘娘小心,別讓你帶來的那群將士般的侍婢傷了我娘家帶出來的人。”衛晟提醒她。
“不會傷了他們的,這還是在衛娘娘的宮里呢。”郭葉將她略帶些鄙夷和諷刺的語氣保持得很不錯,“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懷沒懷孕?”
“郭娘娘好生奇怪,一直追問我有孕與否。我說了,總會有懷孕的那一天。”衛晟的怒氣久違地被激了出來。
從郭葉的沉默里,衛晟品出了別的東西。她似乎不認同自己說的話,或者說,不愿接受自己說的話。這就跟當初衛晟得知自己要嫁給吳世璠時所持的心情相似,她一邊潛在地已經默認了這個事實,一邊卻覺得這是荒謬的決定。
郭葉肯定也是這么覺得,她之所以會情緒激動地過來質問衛晟,肯定是對她懷孕的事已經擅自做了定論。至于她為什么會逃避接受——
“那么說,吳世璠也知道了?”
郭葉大膽地在衛晟的面前直呼吳世璠的名字,反而讓衛晟感到害怕。她等待郭葉的下文,可郭葉開始揉起了眼睛。
“我沒有和皇太孫一同前去接先皇的遺體,”她自顧自地說起來,甚至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低頭的時候郭葉看見她的腦袋頂上原本別紅絲毬的地方換成了一件樸素的圓形釵飾。想必是為了今天的迎接衡州軍馬所準備的,“我騙了他,得空來你這里,就是想知道你有沒有懷孕。”
衛晟點了點頭。郭葉大概沒看見,她還在揉眼睛:“我以為他對我和我對他是一樣的...”
“要成為帝王的人很難做到這一點,”衛晟的怒氣還沒有平息,但她選擇先與郭葉說理,“妃子的心思都差不多,將心倚在皇帝身上,但皇帝卻不只有這一位妃子,還有其他的嬪妃,還有政務群臣百姓邊庶...”
郭葉將茶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砸。
衛晟閉嘴了。她看見郭葉在搖頭。
“你看我在乎那些嗎?我連先皇的遺體運到了貴陽府都不愿去管,你懷沒懷孕顯然更重要些,”在衛晟的印象里,郭葉的眼睛從來是嬌憨地半瞇著,從沒有這樣有堅毅的男子風采過,“我對吳世璠,就是這樣的感情,所以你剛剛有一點說錯了,皇帝不會對眾多的妃子托付全部,可他會對皇后這樣做。”
衛晟終于聽懂了她闖入宮殿以來的問話,手不自覺地扶上肚子。察覺到郭葉緊鎖的目光后,衛晟輕啟朱唇:
“是,我懷孕了。”
郭葉早已不會暴跳如雷。她的情緒在剛剛拉鋸般的盤問中已經消耗殆盡,現在的她像打盹的貓一般慵懶,眼里卻兇光畢露。衛晟對上她的目光后瘆得渾身起疙瘩。
“娘娘!”衛鶯的聲音從門前傳來,“要奴婢進來服侍嗎?”
郭葉在逼近衛晟時還不忘記埋怨:“尤專去了哪里?”
尤專正在大門前反擰著衛蘿的雙手,研究她胖乎乎的小臂處被擠出的皺紋。衛蘿的嘴里堵著她自己的絹子,還是衛晟成婚時衛夫人賞給她的。
唔唔,衛蘿說。
門外也被郭葉羅列了一排用來看門的高大侍婢。剛剛衛蘿開門時聽到的就是其中一位的警告聲。她現在才追悔莫及,怪自己沒有早點看出郭葉來勢洶洶要生事端。尤專的力氣太大了,衛蘿沒有辦法掙脫,指望衛鶯,可她又進不去殿里。雖已經度過了秋天熱而燥的幾天,可衛蘿仍然急得嗓子干渴。
尤專轉而研究衛蘿頭上的發髻到底是什么樣式時,只聽得身后一聲響。她放手去捉闖禍的衛鶯,衛蘿趁機來到殿門前。她死命地敲門,可被閂住的門紋絲不動。“娘娘!”她大喊。尤專已經回到她的身后,像獵鷹一般撲上來。衛蘿被拖走時,便由衛鶯替上。如此周而往復,竟讓體格健壯的尤專焦頭爛額。她不得不在抓到衛蘿的同時開門叫了位同伴進來幫忙。兩人一人捉一個,總算讓衛蘿和衛鶯老實了。
衛蘿早把自己的絹子丟了。雖然是衛夫人給的,可它現在是尤專的幫兇。故棄之。
“娘娘!”
沒有東西堵嘴的衛蘿放肆大喊。
她的娘娘正僵直在原地。
郭葉趴在她的肚子上靜靜地聽了一陣,抬頭問:“沒有動靜啊。”
“才剛剛探出脈象...”
衛晟本以為郭葉會傷害自己,已經做好了忍疼的準備。可郭葉只是想聽還未出生的孩子的動靜。
“殿下會讓你做皇后嗎?就因為這個孩子?”郭葉竟然在詢問自己的意見!衛晟搖頭。
那個衛晟一貫認為好懂的郭葉似乎發生了什么改變。衛晟如今面對她,一點也不敢放松。
“尤專!”郭葉大喊。
“娘娘。”
“現在去前廳還趕得及嗎?”
“倒還趕得及,只是現在進去不大合適了。”趕到門口的尤專說。她叫來的同伴一個人抓著兩個丫頭,正在心里埋怨尤專懶惰。她明明也可以一個人抓兩個,卻非得把自己叫進來。
“那就回宮。”
“娘娘,您...不去和殿下說一聲嗎...”尤專小心地隔著殿門問。
“不去了,我回去睡一覺。”
郭葉說著天真的話,離開了衛晟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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