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青原同樣難以入眠,她在床上輾轉一陣,思考著自己做的是不是真如莊蜜所說的那樣糟糕。
白天的時候她和母親講好了要一同前往關夫人家后,便回到了自己屋中。剛剛發生的事讓全青原第一次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她知道府里有人因為這件事管她叫傻丫頭,但她絲毫沒有要退縮的意思。倒不見得說這位少女對關靜有多么戀慕以至于她將自己的事情也置之度外,而是全青原太不希望關靜受這樣的苦了。正如關南對莊蜜評價的一樣,全青原與關靜有很多相似之處(甚至于他坐牢,她便關禁閉,兩人就連境遇都如此相像)。但全青原更為天真,所以她才能義無反顧地跑到全大人面前說些“顧念同鄉情誼”之類的胡話。可是全青原從沒有多想自己行為的后果,她只是想到了就去做,和她小的時候將青蛙放進關夫人最喜愛的水盆景中一樣毫無顧忌。全夫人今天的阻攔和晚間十分莊蜜的話像是清酒一般淋醒了莊蜜,又讓她重新變得醉醺醺的。全青原從她一貫棲身的混沌之中撥開了些云霧,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
但她仍不愿意承認自己是什么養在深閨里的傻丫頭,昨晚聯絡的那位大人,想必不會辜負自己。全青原這樣期盼著。
全青原在家關了這許多日的禁閉,又沒有莊蜜的協助,又沒有全夫人的庇護,她能仰仗的某位大人只能是葉勞雋。這位和她有著幾面之緣的青年正在趕往回家的路上,身后追來了他的同僚兼好友邱明:“刑部葉大人,今天旁聽的如何?”
葉勞雋不滿好友的調侃,笑著回頭:“怎么,明日我稟明了全大人,讓他帶你一塊去?”
“不了,”邱明一揚手,給葉勞雋看了兩眼自己拿著的紫娟布包裹,“明日還要會同監察御史審議,但你看,我截獲了什么?”
葉勞雋完全不認得這個東西是什么,只當邱明又拿自己尋開心。他掉頭就走,邱明連忙追了上去:“好哇你,去了全大人家中,怎么還旁聽出一位紅顏來了?”
“什么紅顏?”葉勞雋莫名其妙的同時,也隱約猜到了什么,“這包裹是?”
“你不是派了小胡去取你在全府落下的東西嗎?”見好友要開口追問,邱明先比了個噓,“他被全小姐給攔住了,說了好一會兒話,還遞了這個包裹給你,怎么樣,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我來吧?”
葉勞雋有些無奈地看著邱明笑嘻嘻的嘴臉,突然伸手將包裹一把奪了過來。邱明邊笑邊喊,葉勞雋只是搖頭:“殺出多少個你都沒用,這包裹是全小姐給我的,我便好好保管。”
“這么說,你還真的——”
“別瞎猜。”
葉勞雋努力在好友面前保持鎮定的模樣,等到回了家,他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包裹。可是里面除了一些銀錢和一對兒耳墜,什么便條書信也沒有。
“把小胡叫過來。”
吩咐完下人之后,葉勞雋捧起這副銅耳墜仔細查看,它并不算名貴,看樣子也就是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們戴的玩意兒。這倒像是全小姐的東西。
“葉大人。”小胡滿頭大汗地跑進來,看來他被邱明耍得團團轉。
“邱大人說你和全府的小姐說話了?她交待了你什么,給這么個包裹又是為什么呢?”葉勞雋一開口便問個沒完,小胡的臉憋得通紅。
“大人,包裹是給您的,全小姐說希望您幫他將那副銅丁香轉交給一個人,至于銀錢...”
葉勞雋愣了半晌,隨后大笑起來。這是他自朝廷諭令修訂律法以來最開心的一次,甚至強過了和邱明出去賽馬的愉悅。連日奔忙,葉勞雋的嘴角始終緊繃,似乎已經忘記了該怎樣去大笑了。
“所以這個意思,”葉勞雋笑得直喘氣,揮手屏退左右,只留下小胡,“全小姐向我行賄了?”
“大人,全小姐要見的可是大牢里的人。”小胡膽戰心驚地說。
葉勞雋一下子收起了笑容,嘴角重新繃得緊緊的。他也討厭自己這個樣子,但又有什么辦法呢?葉勞雋快手快腳地收拾好包裹,將它拋給小胡:“明天拿去還給全小姐,我幫不了這個忙,再者,我原本和她也不熟悉,怎能找上我呢?小胡你也是的,不攔著些全小姐...”
小胡為難地對葉勞雋說:“大人,全小姐昨日聽見小的通報后,便追著小的跑了整個全府,小的也不清楚大人怎么會跟全小姐相識,但看她年紀輕輕,卻這樣情詞懇切地求小的,實在不忍心便收下了,小的還當大人跟全小姐——”
“胡鬧!”葉勞雋抓起手旁的紙筆作勢要扔小胡,“要不是我遇見了邱明,還當他教了你這套話呢,快閉嘴,別講出去了。全小姐跟我只是在全府中說過幾句話,今天才認識呢。”
葉勞雋批評著小胡,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全小姐是深閨里的小姐,她有什么重要的人進了大牢,值得她這樣豁出去呢?畢竟葉勞雋最近與全大人來往密切,卻沒聽說全府有什么人犯了過錯。他放緩了臉色,又開口問站在一旁低眉順眼的小胡:“那,全小姐有沒有說明白她要將這些東西送到何人手上?”
“她只說希望大人幫忙,沒有明說具體是誰,如果大人承應下來,收了東西,那么明日小的再去全府一趟,全小姐再告訴小的到底要送給誰。”
恩,不算笨嘛,葉勞雋在內心贊嘆。如果不是他和全青原今日才相識,葉勞雋一定會覺得她是自己的老友了。畢竟全青原恰巧將事撞上了葉勞雋的心口。他忍不得秘密,什么都想一探究竟。這件沒有頭緒的委托進行到現在,已經牢牢地攥住了葉勞雋的思緒。一邊,他知道為了一個小丫頭的私事進大牢探監是何等大罪,警惕不已;另一邊,他又無比強烈地渴望得知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讓全小姐冒這么大的險。緊張的生活中突然加入了這樣的奇事,這讓葉勞雋半是欣喜半是憂慮...
葉勞雋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胡,明天我還要去全府和全大人他們商議修訂的事,到時候你也跟著去,務必要把全小姐的事情問清楚。”
“那么大人,您這就算是應下了?”
葉勞雋聽著有些不得勁:“小胡,你主子什么時候變成全小姐了?高興什么?”
“是,是。”小胡想起全小姐放低聲音懇求自己的話,收起笑容,只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等到小胡也離開了以后,葉勞雋枕著胳膊,半倚在堂中的椅子上。他不打算睡了,再躺一會兒就起來看會典修訂條目的草擬。葉勞雋很早以前就養成了晚睡早起的習慣,那不是因為他幼年起就愿意勤奮,而是因為他的家境貧寒,如果不早起干活,他的苦命爹娘可就支持不了多久了。等到葉勞雋一意孤行,從澤州沁水縣來京讀書時,他娘已經先一步離開人世,他爹并不阻攔他,但能送給他的也就只有一句保重。葉勞雋一路靠著自己,爬到了刑部任職,但與周圍背景林立的年輕官宦子弟競爭還是略顯吃力,因而他到現在為止在刑部還沒有太大起色,但葉勞雋始終對自己抱有希望,他不是家室最好的,但他是最拼命的,可能拼個三五年他還是默默無聞,但十年二十年可就不一定了。也許別人會在中途放棄,或是攤手不干,或是只維持表象的努力,但葉勞雋不會這樣。
可是現在他卻為了這樣奇哉怪也的事情傷神,甚至有可能引火燒身,葉勞雋覺得自己一定是忙瘋了。他掙扎起來看草擬,心里冒出了一個并不君子的辦法,如果實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只能騙一騙全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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