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無憂女(三)

無憂公主一路往北的時候,薛凌也在往北。在山上蹲了兩日,終究是要想辦法離開。

她想了想,仍是穿著李嬸家的女兒衣服,提著兩只抓來的山雞和一只兔子,索性沿著官道走。

臉上泥沙撲面,只說是要去城鎮里賣獵物。一路遇到人,竟也無人盤查。

本是遇到一賣酒的老人家趕著牛車要捎薛凌一程,但她一想到李家村的大火,實在不敢與人扯上關系。

這般孤身一人走著,待看到城墻時,天日頭已只剩一點殘光了。

好在這個小城似乎并無宵禁,薛凌不知此時身處何地,只瞧著城頭上寫著兩個大字:明縣。一咬牙,就走進了城門。

傍晚街道上,行人倒還頗多,如此瞧來,此地應該還算繁華。但她不知哪有集市之類的場合,也沒工夫提著去找。

這兩日,少了魯文安,兔子肉也不知如何處理,植物不敢亂吃,全憑一點水撐著。

又走了這數十里路,看見一間小酒館,就問老板隨便換了些吃食,蹲在街道角落,狼吞虎咽的吃完才勉強恢復一點精神。

咽下嘴里東西,薛凌坐地上摸索著自己原來的衣服,想著是換回來好,還是暫且不換好。

正不知何去何從,卻在自己原來的衣服兜里摸到一顆核桃大小的東西。扯出來一看,正是薛璃給她的那枚鬼工玲瓏球。

薛凌對這玩意不甚了解,但對玉卻是認識的,這是一塊上好的帶糖羊脂白。

一掂量,這一路總是要花錢,還得買點什么防身。這顆球應該能換點銀子,便站起了身,一路問著此處最大的當鋪。

問到了路之后,薛凌還是把衣服換了回來。主要是以往跟魯文安見得多,知這些買賣營生皆是看人下菜碟。

一身破爛去,給人蒙了不說,沒準還被懷疑貧窮人家不該有這般貴重。

她如今最忌與人起爭執,自是換回原來的好。畢竟即使是逃命,當日穿的也是錦繡金縷。

上頭血跡經過江水浸泡,早已難覓其蹤。李嬸應該是又細細的漿洗過,更是看不出半點異樣。

一換回來,挽了個男性發髻,好像又成了那個恣意少年郎。

只是扯了兩下衣角,眼睛便有些酸澀,李嬸…….原不過是撈了個人而已。

“小公子是要典當這顆鬼工玲瓏球”?此處的當鋪倒頗大,一頭發花白的老頭,拿著薛凌的腰佩在燭火下照了半天才問。

“是的,我丟了荷包。家人還要過幾日才到,想換些銀子。”

“公子這顆球,可當不了什么銀子啊。”

薛凌笑了笑,想來天下生意人都這么說話,也不以為惱,帶著點倨傲道:“掌柜的可是不識貨,這是上好的帶糖羊脂白。便是去京城,也是王孫公侯搶著的。”

“小公子是個富貴人,說的也不錯。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可這玉件,講的就是個名兒。這雕工雖也稱得上精細,老朽做這一行也幾十年了。看的出來,這并不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小公子若需甚多,這個..小店是無能為力的。”

薛璃確實不是什么大家,那點半吊子技術還是自個琢磨的,薛凌平常也不愛研究這些,還真難分辨出真假。

略一思量,想省著點花就是了。薛凌道道:“那掌柜的出價吧。只夠我這幾日盤纏就行。”

老頭卻拐彎抹角起來:“小公子若真是急需銀子,這鬼工球又不是心頭愛物,老朽便做個好人。公子可以死當,權當本行買這塊玉了。”

對薛凌而言,這實在不是啥愛物。就算是,此刻也沒有在意的必要。一聽這般提議,當即一口就應了下來:“死當就死當,這就隨身一玩物罷了。”

“公子您收好,這是五十兩現銀。”

薛凌剛踏出當鋪大門,當鋪就打了烊。鋪內是老頭狂喜不已:“發財了,發財了,發財了”。連喊了三聲才停下來,將那枚鬼工玲瓏球翻來覆去的舉著看。

當鋪伙計在一旁不解的問:“師傅,您不是說這不值錢嗎?”

“你這個呆子啊,我要說值錢,怎么忽悠那小子死當啊。活當過兩天贖回去,咱這鋪子還開不開。”

“那這顆球有啥值錢的,我看您說的挺對啊,這也就是玉值錢點。咱五十兩銀子的本,也賺不了多少。”

“對你個頭,你小子要學的東西,還多了去了。玉質脆,玉雕的鬼工玲瓏球本就不多見。

這顆球不過核桃大小,玉質是上好的羊脂白不說,套球竟七層之多,雕工實在罕見,比之名家也不遑多讓。”

老頭咂舌半天下才接著往下講:“然最值錢的,不是這些。這顆球里面,裝了一棵九死還魂草。”

伙計頗為好奇:“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仙草,那不都是話本子里的嗎?”

“你知道什么,日日的不上進,叫你多看書也不看。這只是一種普通的草而已,他有個俗名叫卷柏。

在咱這是決計沒有的。只有在荒漠戈壁深處才有。采摘來,可以曬成一團枯枝,年不死。

若以清水浸泡,不出兩日,又會復活過來。不知道是怎樣的巧妙心思,又是怎樣的機緣,竟有人把這草放在這枚鬼工球里。

天啊,只要一泡足水。這九死還魂草,就會從球里開出來。我的天,發財了”。老者念叨的唾沫橫飛,完全停不下來。

“你快點叫人,選最快的馬,送至京城總行去拍賣,只怕這一年。咱都不愁吃喝了。”

老頭把鬼工球小心的收起來,又道:“先飛鴿傳書,告訴總行,這鬼工球的絕妙之處,也好吸引一下那些富貴人。”

薛凌從未仔細看過那枚球,只做好玩,時常配在了腰間。更不知那顆球里,薛璃竟放進去了一株西北獨有的什么勞什子野草。此刻已經被快馬遞至京城。

從當鋪出來,天也就完全黑透了,身上有了銀子,也算有了光亮。

五十兩放在以前,實在看不上眼,但在這里,購買力居然也超出了薛凌想象。

她買了一柄上好的短劍,又精心挑選了一套女兒家衣服換上。想著這一路回去,干脆就做女兒家裝扮,更容易掩人耳目些,索性把原來衣物棄了個干凈

等所需收拾妥當,才找了家客棧住進去。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薛凌卻遲遲不能入睡。

李家村的大火在她腦海里還燒的一片通紅,魯文安下落不明,父親生死未卜。

這一切都像刺,扎的人翻來覆去的只想求個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