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惡路岐(十三)

霍家案后太忙,黃續晝之事又輪不到她來編排,所以薛凌一直沒能與魏塱產生交集。直到這一夜,她才隔著阡陌宮墻,借李敬思之口,在天色將明未明之時,與龍椅上的人對話。

李敬思道:“臣..臣本有些不信....”

魏塱問:“是誰去傳的你?”

薛凌笑著與逸白道:“徐意著人傳的旨。”

逸白輕點頭:“徐意是宮里老人,天子有難,召御林衛護駕再合理不過了。”

魏塱生了些后怕,頷首道:“幸虧他去傳了你。”

徐意此人,魏塱本還有些疑心在身。他暈過去之前,只吩咐派人去守住黃家,竟沒來得及交代讓誰去。

現想想,京中兵馬司分南北兩處,旗下營守散騎又各分十二。現李敬思掌北城,南城的統領姓杜名春。

此人雖不是明面上的黃家黨羽,卻也和黃靖愢有幾分交情。說起來,京中權貴,誰還和黃家沒交情呢。

若徐意去傳旨的對象是杜春,昨夜之事,不知又有幾分變數。

魏塱自說自話,道:“歷來逢吉時佳節,君王多有出宮體察民情。只是今年多事之秋,恰逢....”他難掩傷感:“恰逢宮里婦人臨產,朕唯恐錯過這添丁之喜,故而本不打算出宮。

直到昨日未時末,太醫說,雪色未見生產跡象,這龍子,是不可能誕生在上元節了。”

魏塱嘆了口氣,喊:“敬思。”他悲慟道:“朕,朕以為....是上蒼垂簾。

朕以為,朕的孩子會生在立春。

春者,歲首,輪回更生,北斗指寅,虎出林盛。”

他笑,卻是紅了眼眶,又輕咳一聲掩飾喉嚨里酸澀,續道:“敬思,開年來,朕就未曾安穩過。除夕驚雷,歲首大雪,天降玉刻,胡人生亂。

朕......”

他抬頭,看了眼李敬思,又垂頭道:“朕...朕想著,這個孩子落地,我大梁就會否極泰來,嚴冬盡,春日生。

朕.....朕.....朕明明是....”他語氣糾結,臉上笑意也逐漸扭曲,而后平地驚雷:“朕明明是申時才決意出宮。”

魏塱大怒,逼視李敬思:“敬思以為是誰,是誰能在申時之后才知道朕出宮,酉時末便當街刺駕!”

薛凌笑:“也只有皇帝身邊人,才知道他出宮啊。就是那些來回跑的御林衛,沒看到刺客之前,估計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保皇帝的駕。”

魏塱壓著怒氣道:“敬思,那人不是為了取朕的性命。刺駕只是個幌子,是個圈套。他們給朕下套,給朕的手足兄弟,滿朝文武下套。

有了刺客,亂軍才能堂而皇之的在京中行走,才能往來各府如入無人之境。不知今夜的御林衛,有幾人是真,幾人是假!”

李敬思百思不得解:“臣....臣疑惑.......”

薛凌歪著腦袋:“剛生下來的奶娃要坐江山,實在難以服眾啊。黃靖愢既然都弒君了,多殺幾個人也沒啥。姓魏的王爺肯定是不能留了,對魏塱忠心耿耿的臣子當然也要一并死掉些,免得登基阻力太大。

姓魏的死絕,異己的全沒,那位置不就扣在一個奶娃頭上了么。

你說,魏塱會這么認為嗎?”

李敬思聽聞皇帝這般猜測,大道驚:“黃靖愢竟狠毒如斯。”他嘴張著合不攏,連喘了兩口氣,忽而閉上,猛拍了一下大腿站起,高聲道:“遭了,啊凔!”

說著忙催促魏塱道:“陛下,求你快遣人去看看啊凔。啊凔他.......”他跺腳嘆氣:“啊凔手無縛雞之力。”

這情急還真非作假,薛凌在黃家書房里讓他遣兩個人去看著點蘇凔,可李敬思完全沒上心這事,隨意點了兩個人領了小隊人過去。

一來他不知薛凌這么吩咐用意為何,二來以薛凌和蘇凔的關系,怎么也不可能把蘇凔給弄死吧。

可這會聽魏塱說起黃家用意,難免想起薛凌心狠手辣,死不至于死,萬一給蘇凔戳上兩刀.....

他替蘇凔表著忠心,向著魏塱道:“陛下,啊凔與黃靖愢常有政見不合,又一心....”

魏塱打斷道:“不必再說,朕醒來便已召各營兵馬分付各處,務求護得各卿家平安。”

李敬思長舒口氣,心中大石落地帶來的劫后余生感讓他連規矩禮行都忘了,直接坐回椅子上,伸開腿來,嘆道:“陛下用兵如神,想來各位王爺也一切安好。”

薛凌道:“即便魏塱三更不到就醒了,可京中王爺,只活了個康小王爺,今年不足十二,為先帝幼子。

據聞生產時傷了腦子,只知吃喝,連拉撒都要人伺候。魏塱登基時,還特意選了個康字為號,求的就是太平安康。

他得位不正,唯恐自己哪位兄弟反了,連封地都不肯給大方點,一心將人圈養在京中。

好不容易有此機會,你我的人不動手,估摸著他自個兒都得上趕著動手,好永除后患。到虧他肯留個傻子在,也不怕哪天突然就靈光了。

也難怪你家霍姑娘說,醒的早晚都不要緊,能讓他睡一時就行。

說起來,他是怎么睡的?”

逸白笑道:“陛下遇刺,又逢雪娘子沒了,還遭遇太后傳毒,必然心緒不穩,氣血充盈。

霍家姑娘聽聞小姐借了霍家的行風弩,斷定陛下回宮之后肯定會去找她。因此在衣服上多涂了些柏龍汁,此物生躁,與檀香味相近,本是催血猛藥。

兼之瑤光殿里有婦人生產,必然是炭火燥熱,兩廂助力,常人實難抵擋,固有使陛頭暈目眩有中毒之感,騙得一時而已。”

“就不怕事后查出些什么?”

“單以柏龍之效,實難至此,還是陛下氣急攻心所致。再說了,一點余香味,早早讓思賢殿的艾草遮了過去,查不出什么來。”

薛凌頓言,輕嗤了一聲。魏塱睡與不睡,似乎不會改變什么結果。只要有了刺駕那事,后續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私甲可以進出自如,往黃府拿人的,肯定仍然是李敬思。多不過還有魏塱身邊的兩三個暗衛跟著,當場殺了就是。

總之,能讓魏塱睡過去當然更好,然也就是錦上添花,并非決勝之點。她與逸白將昨夜經過理順,暫未找出什么紕漏,便招了招手示意逸白退下。

李敬思在思賢殿里略有落寞,他聽見皇帝說自己醒的晚了,只搶回一位王爺。魏塱切齒:京中慘事,百年未見,待自己魂歸天命,要如何去見梁歷代祖先啊。

真相隨著天光一起大白,黃府的火,從昨夜三更,一直燒到現在才熄。

(以下是廢話)

這是我寫的很有意思的一章,或者說是我寫的很測試性的一章。

我想給事情經過寫個總結,但平鋪直述很沒意思。

我在想如果這是個電視劇,應該怎么去分配鏡頭。

那應該是魏塱和李敬思一處,薛凌和逸白一處,兩方人同時在偽造經過。

所以魏塱或者李敬思問,薛凌或者逸白答。

我想魏塱和薛凌在各自看不見的地方,與千里之外的對手交鋒,燈光昏暗,人影模糊,

薛凌肆無忌憚,她想拿到的,都得到了。

而魏塱也志得意滿,他想除掉的,一夜之間全沒了。

他們在不同的地方,一同竊喜。

很有意思的一種剪輯手段。

所以,我在這里立個flag

終有一日,我會在熒幕上看到這個片段,用的正是文字里描述出來的對峙。

不管有沒有旁人看,一如這本書有沒有旁人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