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是該有這么個物件。
她給自己的翹首以待找了個恰如其分的理由,就說自個兒也沒那么惦記薛暝,這滿腔喜悅為何而來,還不就是千呼萬喚,就等著尾臥虎出于柙。
薛暝抬頭時,瞧見薛凌滿臉還是滿臉笑意,正拿著那枚兵符細看。他唯恐辦得不夠妥帖,輕道:“如何,可還喜歡?”
“喜歡。”薛凌挑眉道,又將那東西在手里來回反轉了一圈,不知是在感嘆,還是在回答薛暝。她說:“真是精巧,怎做的這般精巧來。”
這兵符造的,分毫不差,至少左半塊和她曾拿在手里的那塊真的一模一樣,若是擺在一起,只怕根本沒人能分出來。
她滿意道:“你眼光真好。”
薛暝暗松了口氣,淺笑道:“你喜歡就好。”
薛凌將東西擱回盒子里,目光往左手方瞟了一眼,那里暗處站著的應是周遂,旁余方位也有三兩暗衛護著,雖說都是自己買來的人,到底事關重大,仍不敢在壑園把話說太明。
她起身,啪嗒一聲將盒子扣上,嚷嚷道:“走走走,與你接風,走個好去處。”
薛暝只當她是為了避開壑園人眼,此舉固然好,然今日....他猶豫片刻,輕指了指頭頂道:“看這天色,怕有驟雨,晚間寒涼,不如明日再去。”到底這兵符又不是等著下鍋的米,要再問些什么,晚一日也問得。
薛凌全不當回事,已起了身,搖晃著盒子朗聲笑道:“快些快些,你我要走便走,哪管它頭頂下不下雨。”話落即轉身邁開了步子,大聲喊“來人”,想先遣人去備著馬車。
薛暝知她性子,本無意再勸,這廂勸也沒地勸去,趕忙跟著起了身。不消多時,二人一道頂著疾風出了壑園角門。
今日車夫又是那張二壯,一見了薛凌即連聲賠笑,說是多日未聽得園里喚,還當是姑娘不要他馭馬了。話沒說盡,見后頭冒出個薛暝來,趕忙又多奉承了兩句,開口喊這位爺許久未見。
大抵是這個“爺”字用的好,薛暝笑意愈甚,薛凌卻一改先前興致,揚手遮了額瞅著天,愁道:“風大的很,呆會若是下起暴雨來,張大哥可還牽得住馬?”
看她模樣,似是十分擔心,薛暝立馬斂了笑意,一時有些茫然。剛剛在屋里,不見得薛凌怕下雨,這會子都走到門口了,總不能是真個兒體恤馬夫。
張二壯扯直了脖子,嚷嚷就算下起刀子來,他叫馬往東,那畜生絕不能往西,下場雨算個甚事。
薛凌懨懨神色未改,頗有些沒好氣:“這么厚的云,不知雨得多大,一會真下起來了,叫人玩也玩不暢快,盡擔心如何回來。”
薛暝蹙眉,總覺著她不該是為這事。張二壯卻是一拍胸脯,傲道:“我說這雨今日下不起來,姑娘且瞧著吧?”
薛凌一歪頭,多了些嬌氣:“你怎么知道下不起來。”
張二壯愈發得意,笑道:“咱底下人見得多了,你瞧那云是嚇人了些,可真要是下大雨的云,黑是黑了點,薄的很。
我看這云,黑且厚,跟個滾軸似的往天邊亂翻,還帶土黃色,多半是在堆雹子呢,就今兒中午那太陽,最快也得今晚去了。若是下雪霾子,估計是要明兒早間才下下來。”
薛凌此時方笑,開懷問:“你說這些。究竟準不準啊。”
“準不準,姑娘可瞧著。今兒開春以來還沒下雪呢,哪年哪月不得下幾場,我看這不是雨,不信,明兒早上就知道了。”
薛凌嘻笑出聲,甩手抬步上了馬車,沒等薛暝坐穩,即催著張二壯快些往臨江仙去,語間頑劣道:“若你說的準,我定要好好賞你些東西。若說不準,再也不要你趕馬了。”
張二壯一面催馬,一面討好著求饒,只說天爺的事兒,猜猜造個口業,哪有準數呢。
二人隔著簾門笑笑鬧鬧,一路到臨江仙,雖頭頂還是黑如鍋底,卻果真是半個雨滴子也沒打下來。
薛凌抬頭望了眼天,心滿意足往門里走,后頭薛暝與張二壯俱是跟著看了眼頭頂。張二壯自不必提,薛暝實屬想不透薛凌何以對張二壯如此熱絡,她究竟在不在意天將大雨?
然頭頂只得一片烏漆嘛黑,并無答案,倒是從目前狀況來看,張二壯說的話確有道理,想來呆會不至于要冒雨回壑園。
薛暝未敢多作停留,趕忙跟著進了里面。今日街上冷清,臨江仙亦是門可羅雀。一有客人,眼尖的小廝丫鬟連忙迎了上來。
薛凌見是幾個個生面孔,默默環視了一圈,似乎賬臺前站著的迎客掌柜都換了些,不知幕后之人是不是也換了。
她心中計較,又勸說自個兒今日是客,哪管主家是誰,高聲吆喝了走雅間來,驚的那掌柜在一旁下巴上胡子翹了又翹,暗惱這是來了個什么禍害,太后封陵的大日子里敢如此輕狂招搖,自身惹了禍事不要緊,牽連臨江仙上哪說理啊。
幸而小廝反應快,扭著脖子壓低嗓音催趕緊掛個牌子,也不問來者姓甚名誰,直直將人領去二樓。
屋內陳設倒是未改,薛凌直奔窗前軟榻,歪倒在上頭,拿出那盒子搖晃笑道:“怎做的這般好,我看上頭舊色都做的極巧,真真跟用了百年一樣。”
話落才復打開盒子,將東西重新拿出來舉在眼前看。正仔細處,窗外一道驚雷閃過,薛凌身子一震,忙向外看去,復愁道:“也不知這雨究竟何時下。”
兩人獨處,薛暝多了些隨意,道:“怎么很是關注天道,可有要緊緣由?”
薛凌收回目光,仍細致打量著那枚兵符。像,真是像,找不出來半點不像,足夠了。
只是這雨,她又往窗外瞧得一眼。垣定離京數百里,即使京中下雨,垣定也未必會下。可世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說來最近半月一直是陽春艷日,正缺一場春夜喜雨。若今晚天降甘霖,垣定那把火,怕是很難燒起來。如果少了這把火,勝負是誰,就很難說了。
她并不知魏塱在祭禮上所言,卻難免想起陶弘之那張紙條:地雖生爾材,天不與爾時。
她不怯反傲,今時今日,人事已盡,要看天了是么,那就看看,所謂天意,究竟如何?
薛暝聽來,薛凌語氣甚是平淡:“不算要緊,只是我在等火,天要下雨。
這賊老天,好不給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