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應離看的乃是一份自擬的原稿,復抄的稿子,早已送入秦國櫟陽城中,伴隨而來的便是秦王昭世批示的準字。其中帶著不少相地堪輿的古書籍,秦王昭世可謂用心良苦矣。
稿中所示乃是一道于芙蓉城中興修水利一事,應離奏啟秦王
今有汶江之水雨季之初便橫沖直撞,地勢平坦開闊之處,往往泛濫成災;每至雨水不充盈之時,又將會導致此地干旱,應離愿為民請命,在此興修水利,將害事變為利事,愿我王肯準。
后頭附上一應術數之表,例如民夫、糧資需耗費多少一類的,林林總總,所列繁多,秦王昭世通宵達旦一一通讀下去,設計相地一事,不甚懂得,謄寫至一旁,留待明日里,請教師父洛頃老人家。
經二人一番細解,秦王昭世心中已有了腹稿。再教秦一派遣諜人前往,探汶江一地的虛實,果如玄應離所言。只工程尤為浩大,先是民伕一事,再有糧資一事。
民伕一事與冷小帥、秦文謹二人商議之事,已尋到解決的辦法,這糧資一事還是冷小帥提議可以問上一問魏無忌。
魏無忌教魏國驚變之后,眾朝世的應變一事,弄得心灰意冷,之前辭了秦王昭世的任官之請,如今欣然領命,領了應龍杰致仕之后的官職治粟內史,專管秦國錢糧、賦稅一類的事務。
丞相陸清塵新法再次增了律例,秦地百姓無一不適應,魏無忌征收之時,異常順利,除卻個別懶漢,豈圖蒙混之外,便是世族間的偷梁換柱,若數量不大,便是秦王昭世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六國虎視,若國內動蕩不安,則國危矣。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民伕由冷小帥帶來,糧資亦由魏無忌運送而來。玄應離只需相地堪輿。
再算出水利之事,從何處始,終結于何處,乃至何形,渠溝多深多寬,每處所需要物料、民伕各計多少。
成千上萬的民伕入蜀地,輔一開始,蜀郡百姓乍以為太守玄應離將遷他們離家鄉,將他鄉之人遷來,一時人人驚懼,親戚間奔走相告。
左等右等竟不見來人通告,蜀郡百姓大著膽子探起頭往外望,發現太守他們成日里,便去往汶水處,太守分地安置了不少百姓。
自他處而來的百姓,每下一處便安置一批,不日便從蜀郡芙蓉城中‘消失’不見,蜀郡民甚為好奇。
有膽大的,悄摸著跟上前,假意相親,探聽虛實,有不熟識者,以為同是征來的民伕,遂與之相親。
偷摸之人探得竟是為蜀郡興修水利,水利一旦興起,當先受益之人,便是他們這些蜀郡百姓。
郡守玄應離先前為他們揭破巫覡百年陰謀,如今又再度為他們謀利,坐而安享他人勞作之利,豈是靠雙手吃飯的他們能安心受得的?
如此數日之后,正暗自發愁民伕仍有缺的玄應離,忽接報,有大隊百姓往汶水方向而來,玄應離大驚,趕緊著人通知冷小帥應對,防止百姓生亂。
若是蜀郡百姓與此次民伕兩相應合,冷小帥是否應付得來,忐忑不已的玄應離,但見自家從人,領著此次百姓中為首的幾人,徑往尋他。
竟然尋他有事相商,大松一氣的玄應離,尤為和氣,拱手一禮,殷切的與幾人問道“敢問鄉親們,此次所來為了何事呀?”
領首之人躬身一揖,回道“回郡守大人的話,小民揪連民眾,論理羞愧矣,眾人僅為自身爾。”
玄應離尤為好奇,為自身,因何而來尋他?盡量語調輕柔問道“老丈,所求為何?不知應離可有能幫到之處?”
老丈連連點頭,道“郡守大人,小民確有所請,還望郡守大人肯準。”
玄應離與之拱手,道“老鄉安心說道,但有所請,只不大秦律法背道而馳,應離便勉力一試。”
老丈大為感動,頓時涕淚交加,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兀自一旁抹淚。
后頭一身著短打的中年男子見狀,徑直出列。雖也是淚眼朦朧,好歹能開口說話。
上前兩步與玄應離拱手行禮,說道“郡守大人,我等愿前往汶水參與興修水利,還望郡守大人肯準。”
玄應離呆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問道“敢問大哥,為何愿意前往,方才歷經戰亂,如何還肯相助也?”
中年男子人如衣衫,干凈利落的回道“大家愿意前往,只因郡守大人爾。”
玄應離驚愕萬分,此事怎么的與他有關了。連忙問道“大哥,此話何意?應離不知也。”
總算喘過氣來的老丈,上前拍退了中年男子,復又與玄應離說道“郡守大人,當真好人耶。行了好事,自身卻不記掛半分。”
玄應離眨巴雙眼,疑惑的望著面前的老鄉。
老鄉伸出枯瘦的雙手,撫摸著黑白間雜的胡須,笑吟吟的說道“郡守大人,可還記得前段時日處置的巫覡及其老世族?”
玄應離聞言點了點頭,道“老鄉,此事應離記憶猶新,巫覡及其世族,惡也。”
老鄉幾人,同樣深惡痛絕巫覡等人,可同樣記住了拉他們離開深淵的玄應離。
此刻聞聽玄應離之言,深知其人不居功自傲,一心為民爾。
老丈復又回道“許多人皆知其人其事乃惡,但是愿伸出雙手去消滅這些惡的人,便少之又少,然同流合污者居多。郡守大人不僅知,且愿意為我們出頭,這便是郡守大人的善。我們亦愿意跟著大人,為大人出一份力。”
中年男子攘臂叫嚷道“愿意跟著大人出力。”
后頭一直不發一言的幾人,此刻齊齊說道“愿意跟著大人出力。”
玄應離忽然感覺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幾個人影在眼前晃動,耳邊不斷回響眾人這一句話。
從前只覺得做好本份之事,便算是報答小姐姐、昭世秦王的知遇之恩。
如今但見眼前一片真心,他玄應離始知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