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弦月

第二百一十章:鏡花兄弟,不過云煙(十九)

鄭旦穩定住心神,道“王不忍心諸位鄉親衣食無著落,因此縮減了自家的用度,與諸位鄉親同享。”

流民此時覺得韓王代宛如天神,救他們于危難之際。

鄭旦頓了頓,又說道“止是糧草有度,若此時予了你們,前方的軍士便要餓肚子了。因此我王與諸大臣合計了一番。提出了一個建議若是愿意與諸軍士共同抵抗魏兵來犯,便可先得糧草。”

“此事宜早不宜遲,若是待魏兵將韓國城池盡數拿下,屆時諸位與旦,同樣一無所有。”

瞧著有幾分意動,卻無人出來,鄭旦心知,需再加一把火,復又道“魏兵若是進犯,諸位逃至此處的努力豈非全白費,城破之時,魏兵會做些甚,想必諸位鄉親比旦更為清楚明白。”

鄭旦此言將方才還滿身熱情的流民,瞬間給激了個清醒,再不復先前的激動。

鄭旦遣軍士豎了一根竹竿,立在眾人眼前。道“諸位鄉親,可看好時辰,過了午時,若還是不愿,旦亦不勉強,這糧草便送予前線軍士及其家人。諸位鄉們,見下還有些時辰,可與家人斟酌思量一番,再作決定。”

竿影漸漸偏移,再有一刻,便行至午時,正好日上竿頭。

烈日灼人,流民與軍士兩相對峙,俱是汗流浹背,韓士常年被訓,這一點點烈日,無關緊要。流民中的人三教九流,有耐得住的佃農,亦有耐不住的嬌生慣養人家。

眼見時辰快要過去了,終于有人忍不住沖了出來,是一位少年郎。身后跟著一位老母老父以及一位年輕的婦人,他道“我愿以已身,換取他們三人的糧草,不知可行?”

鄭旦肅著臉回道“年輕人,鑒于你是第一位敢于站出來的,旦親身替你將親人安置妥當,不知你意下如何?”

年輕人激動起來,本就曬得通紅的面頰,此時仿若盛開的艷紅花朵。方才所做的決定,也不那么難受了。遂一點頭,道“大人,小民愿意。”

鄭旦親自詢問其人名姓,隨后登記在冊。

二人一問一答間,全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見了那人的待遇,眾人的心頭又火熱起來,橫豎一死。若無糧,鐵定是個死字,去了韓中,卻未必死路一條,還能為家人爭取活路。

想透此關節的流民,紛紛上前,要求入軍中。軍士們分作好幾撥,分別相詢流民的名姓,隨后登記造冊。

待全部登記完畢之時,已是日落西山。鄭旦吩咐軍士,且先將今日的糧食分發眾人,流民的家眷可跟著入城安置,余人跟著軍士,前往韓士處。

龐蠲望著眼前久攻不下的城池,心中有幾分郁悶。先前一氣下城,教他以為韓國盡是些無用之士,止近來不知哪多出來的生面孔,一副不要命的狠勁,他自已都有幾分驚著了。

不要命的韓國新軍士,正是那一批流民所充的。

正是因為先前經歷過流離失所,一路逃亡,又經過非人的折磨,此時對魏兵的恨意,以及那一分狠勁,當真阻下了魏兵再往前一下的腳步。

加之一位不懂軍事的魏王何橫梗在其中,此時的龐蠲處于進退兩難的地步。

兩軍相持,久久不下,雖說魏兵如今占盡上風,韓兵每況愈下,但是龐蠲心知日久生變之理,正要變換攻城之法。

忽接急報,齊兵正攻打大梁,急與魏王何商議當如何行事。

魏王何拿捏著手中的消息,久久回不過神來。欲喚心腹過來,突然想起心腹王林早已辭去。只得與龐蠲說道“上將軍,大梁不能被齊軍攻陷,若失了大梁,得了韓國亦無多大益處,不過是得不償失罷了。”

不論二人有多少齟齬,此時魏王何的話,龐蠲深以為意的回道“王所言極是,蠲亦以為如此。止是現在便有兩條路,其一便是我軍分兩路,一路留在此處,仍對韓國進攻;其二便是我軍全數撤退,回救大梁。止不知王選擇哪一條耶?”

魏王何想也未想,便回道“當是全軍一齊往回救大梁。不若便由上將軍在前頭為本王開路如何?”

龐蠲垂眸不知在想甚,同樣是片刻間便回道“蠲領命。”

翌日,魏兵如潮水來去,韓兵已做好抵死相抗的準備,結果魏兵已無蹤影。摸不著頭腦的韓兵,回報了韓王代。

韓王代同樣松下了一氣,一面遣人收拾殘局,一面遣使望齊國答謝。

卻說進攻大梁的齊軍中,田季正與孫髕分享方才收到的消息。

田季一指手中探得的消息,道“軍師,方才收得探子消息,龐蠲大軍已從韓國撤退。此時我軍應當如何做?”

孫髕指尖點著幾案上的竹簡,一下一下,直擊田季的內心,后者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斷了孫髕的思緒。

良久,孫髕停下了指尖的活動,道“魏兵素來悍勇,且有輕齊之意。髕有一計。”

田季忙問道“軍師,快說是何計策?”

孫髕回道“鬼谷先生所贈的先祖《兵法》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趨利者軍半至。今齊軍深入魏之腹地,宜以弱勢誘之。”

田季復又問道“軍師,且說如何誘之?”

孫髕回道“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三萬灶。彼時龐蠲大軍趕來,見我齊軍軍灶頓減,定然以為我齊軍膽怯,四下逃竄者眾。”

“如此一來,定然會一氣追之,氣一股而作之。若長途奔襲,必然氣衰力疲,屆時再以計圖之。”

田季雙掌大合,嘆道“軍師此計妙哉,季這便去安排三軍行事。”

孫髕二人口中的大軍,此時由龐蠲領著望大梁方向進發。

此時的龐蠲心中憤憤不已,就差最后一步,便可下了韓國,竟是上次壞他事的齊國又再度來擾他大事,毀他大業。上次攻趙之時,齊軍中有孫髕出謀劃策,此次便沒那么好運了。

既然常敗的齊軍挑起他龐蠲的怒火,那么他便先下了齊國,再圖其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