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里仍有遺憾,可是最大的不安,已經隨著這場喜事,轉危為安。
至于為何不能相見,或許是有什么顧慮在罷。畢竟身邊有一位能掐會算的人,總是會比旁人多一份氣運,同時也是負擔。
洞悉天機,所付的遠比常人還要重。除了更好的生活,將其希望的未來,一步步實現,便是對這份心意最好的回應。
座中之人,無一人是那等蠢笨的,對于將來自已要走的路,更多了幾分明確,身體里流淌的是老秦人的熊熊熱血,眼睛里燃燒的是炙熱的希望。
自那日相聚,眾人又再度各奔東西,朝著美好的未來,一齊努力。
那兩人的心意,需徐徐圖之;眼前的人心意,則能立刻回應。
落坐于幾案前,魏無忌右手拿起刻刀,準備去拿竹簡雕刻時,似是不經意滑過雕花木盒,經不住停下手來,摩挲著上頭雕刻的花,仍是翠竹。
喜好翠竹,乃是魏無忌親口告知,家中也多栽種此竹,最為巧合的是,秦玉英同樣喜愛,有了這一發現,兩人的感情,愈發深厚。
畢竟沒有什么,比嫁娶之人,是一位情投意合之人,更教人心生歡喜的了。
尤其是孤身遠在千里之外,本應是波譎云詭,風云莫測的行路,前途一片坎坷,望不見歸路,對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實。
忽然之間,發現有人惦念,將這一切的不確實,都化為了渾身的力量,因為魏無知懂得了,家中還有人一直在等著他歸去。
手自翠竹雕花上挪開,掌心還有殘留的木香,魏無忌眼中的笑意,繾綣而又纏綿,
然天已晚,左手不舍的放開雕花盒子,魏無忌拿出了那卷空白的竹簡,開始回應這份細水長流,又帶幾分濃烈的情感。
感慨萬千,思緒千萬。
可是手中的刻刀,一直下不去手。平日里也算得是才高八半之士,今日一封簡單的家書,竟不知從何入手?
委實怪哉。
既然毫無頭緒,那便將一路所見所聞,所行之事,都一一相告罷,也算是另一種陪伴罷。想到了,便開始動手,一刀一劃的刻錄。
尋常時候辭藻雕欄玉砌,引得一干‘有學之士’趨之若鶩。今日所載,全無筆墨可言,通篇大白話,以至于比往常耗時也更久。
待抬首時,已是五更天。
魏無忌隨意扭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勁,這才將那一氣呵成的家書收好,起身到得房門口,正要喚人來,將家書送回咸陽。
轉念間,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轉身回去落座。
腥紅著一雙眼,重新拿起了刻刀,甚至還能聽到嘴在嘀咕,接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道:“哎真是欠了你的,竟然寫家書都還能想起你來。
人當真不能欠人啊,雖然你我二人已是至交好友,不會有挾恩求報之說,可是當初入秦還是多虧了你,方才有今日的造化啊,更能娶得如斯美眷。”
話雖如此說,可是寥寥數語,相比較前一卷,未免過于敷衍,待縛結好紅繩后,兩卷家書躲在一起,對比尤為明顯,偏生得某人不自知。
厚的那卷:秦玉英親啟,薄的那卷:冷小帥親啟。襯托出了某人的不走心,在冷小帥收到所謂家書之后,完全摸不著頭腦。
將兩卷都擺弄好之后,魏無忌起身喚人打來一盆冷水,冰冷的水打在臉上,一宿不眠困意也在頃刻間消散。
踱步來到窗前,支起窗欞,先前還有些朦朧的聲音,此時清晰又嘈雜的一涌而入。
大梁主街上的早市,一眼囊盡。
沿街叫賣的攤販,以及早起出來采買的從人,還有來大梁游玩的人,都一股腦的,擁在了市集上,一條冰冷的青石街,便有了煙火氣息。
望月樓里也有安靜的屋子,只不過魏無忌喜歡這樣真實的生活,也更想再看一看如今的大梁,究竟是何等風貌。
魏國大梁,一直以來都是他國眼中,最為富庶繁茂的都城,引得天下商人前赴后繼,如同齊國臨淄稷下,吸引天下的莘莘學子一般。
只是魏無忌看一眼,便將窗欞又重新合上了,如此渾濁的氣息,飄蕩在整個魏國的上空,讓人難以忍受也。
拍了幾下臉,又揉了揉皺起的眉心。
認命的坐回了幾案,拿起第三卷空白的竹簡,雕刻了起來。
比起前兩份的真情實感,與從容寫意,這一卷倒是費了不少功夫,要刻劃的東西不多,但是魏無忌是一面刻劃,一面思考。
這一卷比前兩卷,多了些考量,或許還有權衡利弊,還有發自內心的,需要還一份恩情,也或許是兄弟情深。
說不清是這亂糟糟的心情,比窗外的集市還要哄吵,魏無忌無法靜下心來,安心刻劃。又是一半日的枯坐。
市集上由朝食,變成了午食。
魏無忌才停下,已經變得酸澀的雙手。
將三卷書信將由望月樓的掌柜,囑咐一番后,魏無忌也出了望月樓。在樓上看市集的風景,與自已本身就是風景,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摸著饑腸轆轆的肚子,魏無忌在市集上轉悠找尋,瞥見了轉角處賣午食的老夫妻,停下了往前的腳步,徑直去了老夫妻跟前。
魏無忌笑著問道:“兩位鄉親可還識得我?”
老夫妻倆的生意,瞧著有些慘淡,不過好歹還有三三兩兩的生意,聽見有人聲,一時未曾聽清,還以為是來用午食的人,雖然是真的。
回頭就見著一位儒雅的公子,嗯,俊朗的中年人,這樣應該更為貼切。魏無忌不知老夫妻心中所想,又問道:“兩位鄉親還有印象嗎?”
原來是來找人的啊,有些失望少了一樁生意,但是兩位老夫妻,還是很熱情的請魏無忌在此稍坐歇息,還為其盛了一碗面。
待老夫妻倆收了見下,最后一位客人留下的銀子,又將殘漬打掃干凈,復才去看那位俊朗的中年人。
方才盛過去熱騰騰的面,那人一口沒吃,雙眼通紅的盯著,也不知在想甚。
老夫妻倆覺得這人好生奇怪,分明他們聽見了動靜呀,怎的一口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