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總問我,為什么要當懶狗,現在你們明白了沒有?”
小宋在爐子上加了一塊鐵板,上頭烤著年糕,滋滋作響,妙言跟佛寶奴坐在旁邊喝著宋狗弄出來的奶茶,外頭依舊是大雪紛飛,恍然如仙境。
香甜脆嫩的年糕、醇厚香濃的奶茶、暖烘烘的爐子、毛茸茸的墊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還有紅豆熬成的濃湯和用炭火煨烤出來的堅果。
當真的是給個皇帝都不換,舒服就完事了,甚至稱之為極樂也不為過。
佛寶奴是皇帝,但在皇宮之中卻也是沒有這等的體驗,要說享受生活那真的還是得看狗東西的,他手上總是能化腐朽為神奇,即便是吃剩下的饃饃他都切了片撒上香料烘成美味的小餅干。
“可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躲著吧。”佛寶奴有些熱出了些汗,整個屋子里都是她身上的熏香味道:“總歸是要出去的。”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啊。”小宋往墻頭一靠,翹著二郎腿拍著圓鼓鼓的肚子:“人嘛,總歸是得有個避風的地方。說起來,我前幾日發現了一個釣魚的點,等會去釣魚吧。”
“這么冷……”妙言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不去不去,我不去。”
“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宋嘿嘿一樂:“在外頭凍上幾個鐘,再回來屋子里,你會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佛寶奴仔細想了想,然后點著下巴說道:“你那個烤被子的東西可當真有用?”
“嘿嘿。”
小宋起身,走到角落從一個鐵柜子中取出一床被子蓋在了佛寶奴的臉上,撲面而來頓時一股子陽光的香氣,接著就是那種蓬松溫熱的觸感,讓人舒服的恨不得卷在里頭好好睡上一覺。
“你這狗東西……”佛寶奴將舒服的被子披在身上:“當真是會享受,比皇帝都會。”
小宋大喇喇的躺在羊毛墊子上:“知道現在還差什么么?還差一只毛茸茸的懶貓,你吃飽了躺在爐子邊上,爐子里劈啪作響,外頭白雪皚皚,一只懶貓趴在你頭邊上打呼嚕,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想,那日子才叫天堂,你要問我喜歡什么季節,我自然是喜歡這大雪紛飛。”
佛寶奴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頓時心生憧憬了起來,甚至不自覺的嘆出了一口氣來。
但突然她眉頭一皺:“可你在享受這般日子時,無數百姓還在忍饑挨餓,凍餓交加。”
“那跟我又有什么關系?是我讓他們饑寒交迫的嗎?”小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人發恨:“我已經很努力的讓他們能吃飽能穿暖和烤上火了,可人力有時盡啊,難不成他們挨餓受凍我也要跟著一起嗎?這沒有道理的,我用我自己的能耐過上了好日子,為什么要再跟他們一起過苦日子?那往后誰還會去當那國家棟梁?誰還有興趣去經世濟國?”
小宋說完便開始玩起了懶狗妙言的腳趾頭來:“好日子是自己爭取來的,不是別人施舍的。我用盡全力給他們一個能夠向上的環境,往后的事情可跟我沒關系,畢竟我吃的不是他們的民脂民膏。”
“歪理邪說。”佛寶奴說不過,于是踢了他一腳:“若是這等歪理邪說放在我這里,我便是昏君了。”
“你以為你不是么?”小宋側過身子看著佛寶奴:“放下國家千千萬萬饑寒交迫的百姓不管,偷偷摸摸的去私會野男人,你不是昏君是個什么玩意?”
佛寶奴的臉色氣得發紫,而妙言卻笑得咯咯作響,扯著佛寶奴的手安慰道:“你與他爭執個什么勁,你還能爭得過不成?”
對于宋狗的歪理邪說,佛寶奴并不認可,因為他無論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在理,終歸是不登大雅之堂。高堂之上他們喜歡的是與民同樂、與民同憂,民食糠則君無肉。
到底是做不到如此混不吝又如此瀟灑啊。
看著小宋那優哉游哉的樣子,想著自己冰冰涼涼的遼皇宮,佛寶奴突然氣不打一處來,沖過去就打。
小宋正在打盹,突然被人捶了一通,他那叫一個滿臉迷茫。
“干什么干什么?”小宋攥著佛寶奴的手腕:“你是不是被瘋狗咬了現在犯病了?”
“狗東西!”佛寶奴不甘心的踢了他幾下:“憑什么我日子過的那般苦,你卻是如此悠閑,我不甘心!”
“你苦?”小宋一個擒拿把她掀翻在墊子上:“你一國之君你說苦,天底下還有不苦的人?”
“你苦么?”
“那倒是不苦,不過你不能這么比。”小宋打了個哈欠松開佛寶奴,指向箱子:“去,打開。”
佛寶奴滿臉不甘心的走過去打開了箱子,里頭除了一摞一摞的紙之外什么都沒有。
“拿出來,看看。”
她隨手拿起一摞,展開之后卻是密密麻麻寫滿了東西,有些是字有些是圖,大體就是關于城市、村鎮的規劃發展方案,而這所有的東西左上角都有一個用紅圈標起來的廢字。
一個箱子二十余斤,里頭全都是這些東西,沒有一句風花雪月,全都是在探討各種可行性。
“我今天教給你一個詞。”小宋朝她招了招手:“來。”
佛寶奴捧著那一摞紙走到小宋面前,小宋用手蘸水在桌子上寫下了兩個字——科學。
“這是世上最倔強也最卑微的一個詞,它誕生于反復試錯的過程中,每一條路都要進行驗證,不行就全盤否定重新再來。說它卑微,是因為即便它對了一千一萬年,只要錯了一次,它就會坦然認錯然后重新來過。而說它倔強,只要你沒辦法驗證它的錯誤,你就必須聽它的。那么你也看到了,這一箱子的東西,只是在驗證這一小塊區域的可行性方案。”
小宋皺起眉頭很嚴肅的說道:“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去實際操作,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里形成一份最可行的方案。那我問你,你知道遼國……別說遼國了,就說你治下任何一個州,你知道你治下的州的人口總數、出生率、死亡率、糧食產量、住房面積、人均肉類配給、人均布匹配給、人均收入、人均可支配收入還有食物消費占收入比例嗎?隨便哪個州都行。”
佛寶奴語塞,雖然很多名詞她都沒聽過,但大概也能理解。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它需要極盡詳細的資訊,而不是光靠每年年頭各地州牧報上來的數字,因為那些數字都能作假。
“你都知道?你都親自去摸查了?”
“當然。”小宋繼續靠在那:“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個道理你知道,可究竟什么叫烹小鮮?那就是對火候、材料的掌握,還有對少許、適量的分配。你不能用烹長江刀魚的法子去烹武昌魚,也不能用烹扇貝的法子去煮蝦。你說我苦不苦?其實是不苦的,但你說換個人來行不行?理論上是不是也不行?”
佛寶奴坐在那有些不服氣,但想了半天實在是沒有什么不服氣的理由……
“你說我一工科男整這玩意,我得多費勁。”小宋轉頭笑著對妙言說:“可都是為了你啊。”
“知道啦知道啦。”妙言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辛苦你啦。”
佛寶奴看著倆人的德行,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倆人居然如此惡臭,剛才那一口,傷害不高但羞辱性極強,總之就是非常酸。
“我也想……”
“好好好,也給你。”妙言也湊過去在佛寶奴臉上親了一下:“滿意了吧?”
“不是這個……”佛寶奴委屈巴巴的說道:“我也想有個人為了我去治理國家。”
妙言眼睛一瞟:“去找你的馬致遠唄。”
“馬明遠。”小宋糾正道:“馬致遠是那個枯藤老樹昏鴉。”
“對對對,哈哈哈……差著兩百年呢。”妙言盤著腿坐在那笑得前仰后合:“我老記不住她那個夢中情人的名字。”
“記那個干什么。”小宋揮揮手:“要說飽讀詩書,他能比得過晏殊么。要說先秦風骨,他比得過我玉生哥么。要說帥,他能比得過我么?”
“你好不要臉。”
看著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佛寶奴坐在那尷尬的不行,就是那種公開處刑的感覺。
就惡心人……
說起來也奇怪,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佛寶奴就覺得那個之前自己看好的人突然就變得非常不堪了起來,能耐沒有能耐,學識也就那樣,整日就知那中規中矩,急智平平,人品的確還算可以,但這樣的人何止千萬。
“哈哈哈哈,到時候干脆弄個廣播電臺啊,FM101.1交廣音樂臺。整個吹拉彈唱一條龍。”
“你做夢吧,你先把電池給點出來。”
佛寶奴在一旁聽到他們兩個又在說自己聽不懂的話來,就覺得很憋屈。之前她還不覺得,但現在看來天底下能與他聊得暢通無阻之人,唯有這個妙言。
其他人,他似乎都在憋著點什么,唯獨與這妙言時才能看到他完全放開的姿態。
難道這便是天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