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懷玉打斷二人的談話“你們在說什么段清殊?什么咸亨錢莊?”
見懷玉這副懵懂的樣子,裴繼安看了看趙宴,見對方不置可否,遂笑著對懷玉解釋“宴公子斷定咸亨錢莊內必有玄機,抓了錢多多之后又將他放了,徐父來替徐知白收尸當日,還是這位善心的錢老板出財出力,幫忙下葬徐知白的呢。”
“那”
“我武藝高強,被當作苦力守在咸亨錢莊盯梢,沒盯出什么玄機,到盯到了一個舊人。”裴繼安作委屈狀,懷玉無心照顧他的委屈,只望著趙宴。
趙宴迎著懷玉好奇的目光,緩緩道
“你還記得那日我們在咸亨錢莊,我曾說過那間雅致的臥室不像錢多多住的地方吧?
“那日錢多多一口咬定那間房屋是他的臥室,然而根據尋雁樓的消息,錢多多在咸亨錢莊西街有一套兩進的院子,養著他的小妾以及幾個粗使丫頭。
“錢莊酉時關門不假,他并未回錢府歇息也不假,然而他并非歇在店內,而是歇在西街小院里,因此,咸亨錢莊內那間顯然有人常打掃的臥室絕不是他的。”
聽趙宴說完,懷玉有些明白了,因問道“所以你假意放他回去,想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誰?”
“也可以這么說。”
“也?”
“咸亨錢莊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兵荒馬亂之時還能安然屹立,負責著大祐大大小小幾十城的錢財流通,背后的人,不是手眼通天,就是富可敵國。”
“是王昀?”
趙宴搖頭“是皇帝。”
裴繼安見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旁人連句話都插不上,頗為無奈地喝了口熱茶,強行將話題扯回來“段清殊銷聲匿跡了十幾年,怎么突然出現在廂城了?”
懷玉不知道段清殊,趙宴可是知道的。
前幾日裴繼安給他講紀塵的故事的時候,多次提到了這個段清殊,十幾年前,他是驚才艷艷的大祐狀元郎,一襲紫衣風流瀟灑,一紙草書筆掃千軍,一篇字字精妙,令京都包括飛鴻館在內的眾多學館的學生士子欽慕不已。
他對紀塵的情意,舉國皆知。
然而紀塵卻被當時的皇帝,也就是昌祐帝賜婚給八王爺,紀塵死后,他也銷聲匿跡了。
有人說他去了燕國,有人說他嘔血而死,有人說他隱居山野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因此,裴繼安乍然見到他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也覺得是自己出了幻覺。
趙宴喃喃“他怎么會突然現身廂城?還去了咸亨錢莊?”
“我瞧著他那個架勢,不像偶然出現在那里,倒像是經常在咸亨錢莊歇腳的樣子。”
怎么事情越說越撲朔迷離了呢?
幾人相顧無言。
先是蘇滄被下藥、引出了錢多多、徐知白、紫螢的身份;接著云霄無聲無息地被劫走,尋雁樓掘地三尺,只找到一條胳膊,還是對方故意留出的破綻;再接著十幾年前消失不見的大祐狀元段清殊莫名出現在咸亨錢莊
這一樁樁一件件,像一個謎一樣,牽著大家的鼻子走。
外頭風雪正緊,再過幾日就是除夕了,本是闔家團聚、熱熱鬧鬧的日子,懷玉這會兒卻只覺得頭頂濃云密布,不見天日。
“樓主,門外徐公子求見。”一名青衣侍女恭身稟報。
裴繼安想了想“讓他進來吧。”
徐知白手持畫卷,身著白狐貂裘,盛了屋外的風雪,帶著一陣冷風進了屋,先將外袍脫了交予侍女,才恭恭敬敬地朝趙宴一拜,將手里的畫卷端到趙宴跟前
“這是世子前幾日讓我畫的王昀畫像,近日天寒,筆墨凝澀不潤,恐有不似之處。”
趙宴展開畫卷,只見畫中人一襲紫衣,溫文爾雅,趙宴將畫往裴繼安面前推去,裴繼安一驚“怎么會是他?”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徐知白“你畫的這是王昀?”
徐知白懵懵然點頭,雖說自己自謙恐有不似之處吧,但對于自己的畫,徐知白還是很有信心的,畫上的人俊美無雙,怎么看也都是賞心悅目的,怎么竟將尋雁樓樓主嚇成這樣?
“我和王昀幾年前私交甚密,他音容出眾,令人記憶猶深,雖則我筆力有限,但也畫出了七八分神韻。”
裴繼安指著畫像,聲音里是止不住的激動“他就是段清殊。”
趙宴瞥了他一眼,王昀就是段清殊,你瞎激動個啥?
也是,裴繼安平復了震驚的心情“徐賢弟,你真是雪中送炭吶,這畫來得太及時了!”他又看向懷玉和趙宴,“我這就去咸亨錢莊會會他,親自問問他是不是他的人抓走了云霄。”
“不急。”
趙宴制止了他欲往外走的腳步“不管十幾年前他和你有多熟,如今他是王昀,覓鷹盟的盟主,丞相府的公子,私自養了十幾萬士兵的謀士”
這一盆冷水徹底澆滅了裴繼安的激動。
他只是突然見到曾經的舊人,并且是和她有關的人,因此一時之間沒有管理好自己的情緒。
現下聽趙宴這么一說,裴繼安難得地露出慚愧之色,枉他白白活了三十年,還這么喜形于色、失態于人!
“那?接下來怎么辦?”
“不論他是誰,目前我們只能當他是王昀。”趙宴說完,又問了句,“京都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暫時沒有。”
趙宴沉默半晌“你隨便弄點什么東西讓紫螢開不了口,明日帶上紫螢,去咸亨錢莊會會王昀。”
裴繼安立刻明白了趙宴的想法,懷玉忙道“我也去。”
“你不能去。”
“為何?”
“王昀還不知道我們知道了他私養親兵的事,你去了反而讓他提防。”趙宴看向裴繼安,“而且,裴繼安身為尋雁樓樓主,親自與王昀會面,已是給了他極大的面子,他們二人有舊交,多了一人反而不好。”
裴繼安十分享受來自趙宴的肯定,揚起下巴,做出一副確實如此的樣子,他王昀如今不過是丞相府公子而已,就算是當年他是段清殊,正風光無限的時候,裴繼安身為裴家三子,也不見得就高看他一眼。
只是他當年突然消失,卻是手眼通天地換了個身份縮在新鄉那破地方,籍籍無名了那么久,如今卻又突然冒出來,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搞出了這么多幺蛾子。
裴繼安暗道王昀?或者說段清殊?
是時候重新認識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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