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虞帶著落寧和兩位嬤嬤剛走到了和春堂的里屋門口,就聽到一陣銀鈴的嬌笑聲從里屋內傳了出來,頓住腳步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步履輕盈的少婦從里屋走出,她內著繡著紅白富錦牡丹圖衣裳,外穿素錦銀絲袍腰間系著靛藍絲帶勾勒出修長身子的曲線,頭上佩著一對金絲珊瑚流蘇釵,走起路來流蘇在晶瑩小巧的耳垂邊晃動顯得更輕靈盈動。
“好個面善心毒的偽蓮花,看今天本小姐不把你打出原形”陸子虞低下頭碎碎一念,鳳目中寒光一閃即使,轉頭對著落寧低語吩咐了幾句,又恢復如七八歲天真的妙女仙童,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領著侍女們向剛從屋里出來的薛三娘的方向迎去。
“哎呦喂,原來是四小姐來了妾這茅廬,我說今個兒怎么天氣怎么這么好呢,碧桃快給四小姐請進屋里掌茶”薛姨娘眼見這四小姐平沒有一副找茬模樣,反倒臉上掛著兩支梨花朵,和氣的像是觀音坐下的女童子,不禁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拿著絲絹手帕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以為這四小姐應該還不知是自己指使了阿晚加害與她,但是轉念一想,既然不知道是自己指使,那這平時連攬月閣半步都不愿邁出的嬌小姐今天怎么得空來自己這和春堂,真是讓人想不明原因。
沒走幾步路,眾人就進了和春堂的里屋,待陸子虞坐在軟榻上,薛姨娘的侍女碧桃端來一杯茶呈給陸子虞。
掀開一聞,竟然是絕好的上饒平眉茶,陸子虞眉尖一挑張口說了話“薛姨娘此話差以,你又不是諸葛亮,本小姐自也不是劉皇叔何來形容自己這和春堂是茅廬呢,還是說姨娘是覺得自己住在這陸府像是住在了破屋茅廬呢?”
薛姨娘見這四小姐面帶桃花笑,嘴吐傷人言,心里開始憤憤不快,但是還沒搞清這娃娃來自己這是出于何由,也只能繼續笑吟吟的說“四小姐何必認真,妾只不過一時口快,這國公府吃穿用度自是皆好的。”
“薛姨娘可知今日上午本小姐失足落水了?”陸子虞掀起茶蓋請抿一口,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口吻對著薛姨娘說道,好像說自己性命攸關的事就跟談論今天下沒下雨一樣的正常。
“妾自是不知情的啊。”薛姨娘面露驚色,瞪大了杏眼無辜的看著陸子虞。
“姨娘果然是妙人啊,上午還派人推虞兒落水,怎的下午就把這事給忘了?”陸子虞拿起手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水,眉頭微蹙眼睛帶著好奇的神色的看著薛姨娘,感覺像是在說:這么大的人怎么還說瞎話呢?
薛姨娘心道“這丫頭,果然是知道自己做的手腳,現在只能打死不認了,要是自己應了估計明天就要拿著休書回城陽老家了”。
“虞姐兒,你說話可要講個憑證,再怎么說我也是老爺的人,這一頭的臟水你可不能說潑就潑給我啊”薛姨娘說完就眼里泛起了珍珠花子,拿著絲絹手帕在眼角比劃著。
陸子虞心下一笑,覺得這薛姨娘還算是頗有手段,知道打死不認這一招,既然一直跟我在這裝無辜那可要裝好了,一會可別面具掉在了地上撿不起來。陸子虞心里掐算著時間想著正主也該上場了,轉頭對著落寧試了一個眼色。
落寧心領神會,但是眼里還是猶豫了一下,心下又想到“既然是主子安排的,自由主子的道理,她們為奴為俾的最重要的就是聽主子的話”。
落寧一咬牙,身子向前一傾撞上了薛姨娘的身上,薛姨娘被撞得沒穩住身子又往身前坐在軟榻上的陸子虞身上倒去,陸子虞順勢用手打落掉桌上的盛著熱茶的茶杯。
陸瑾延推開和春堂里屋的門,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自己愛女跌落在地板上,手上被茶杯的碎瓷片劃開了幾道口子,鮮血正往外冒著,眼角泛著晶瑩的淚珠,看到自家爹地進來的瞬間再也繃不住了,嗚咽的啜泣道“爹爹,虞兒惹薛姨娘生氣了,姨娘要罰虞兒”。
薛姨娘一聽陸子虞惡人先告狀,被激的腦子一熱也不顧自己平時的溫婉可人的形象,撤紅著脖子對著陸子虞喊道“你...你...你個小賤人,是你侍女推我的,是你自己把水打翻的”。
陸子虞也不回薛姨娘的話,只在一遍默默地流著滾燙的淚珠子,勝負已定說得再多不過是浪費口舌罷了。
陸瑾延一看女兒倒在地上,身上的襦裙被小臂冒出的血珠染得這紅一片那紅一片的,心下不知痛的幾分,忙叫人把虞姐兒抬回房中,又讓人請了醫師前來查看傷情,待確認沒有大礙后陸瑾延才放心下了,眉頭皺起又看向了在一旁哭哭啼啼扮嬌弱的薛姨娘,這一看陸瑾延整個人心火焦躁,眼神一冷露出凌厲的寒光對著薛姨娘開口道“要不是看在我已故母親的份上,你這種心腸歹毒的女人就不配入我陸家宅。”
薛姨娘聽到陸國公爺這樣說,就已經知道今天自己是在劫難逃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多年的憤恨一吐為快,薛姨娘擦干了眼角的淚珠,理了理自己衣衫和頭發,笑吟吟的對著陸瑾延說道“表哥,我本就該是你的妻子,這國公夫人也本是由我來當的,若不如沈嵐那個賤人奪了你,在府里享盡榮華富貴,替你生兒育女的人都應該是我。”
“到現在為止,你還不知悔改么?若不是當日母親已死相逼要挾我納你進門,你以為我會讓你進來給嵐兒添堵?現在你還敢藏禍心加害我幺女,明天就給我拿著休書滾回你的城陽老家去。”陸瑾延一甩袖子,吩咐家仆把薛姨娘關在和春堂,明天一早就收拾東西由國公府的家丁給送到自己娘家。
“我不回,表哥我不回,明明是你我最先相遇,為什么你只能看到沈嵐卻看不到我?”薛姨娘一聽陸瑾延要休了自己,連跪在陸瑾延的腳邊死死抓著他的長袍,頭上的朱釵散落了一地,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希望能得到他的最后一點同情,可是她錯了,自己畢竟不是沈嵐,不是這個男人心中的摯愛。
薛姨娘是陸瑾延母親娘家妹妹的孩子,自打有一次隨著母親來到國公府小住一陣,就愛慕上了翩翩少年郎的陸瑾延,本以為憑借著陸老夫人是自己親姨母的這層關系,到了婚嫁年紀自是要被迎進陸國公府。
可沒想到沈嵐卻先自己一步進了府里當了正頭夫人,薛姨娘想著就算當不了正牌夫人,只要她進了府拴住了陸瑾延的心,正妻的位置也遲早是自己的,千算萬算忘了算計這個男人的心了,薛姨娘自打進了府就像守了活寡除了逢年過節自己連陸瑾延的面都見不上,眼見著沈嵐肚子里的孩子一個又一個,自己就只能整天待在這小小的和春堂,身邊也沒個依傍,薛姨娘當初對陸瑾延的癡愛漸漸轉變成了瘋狂,她想只要毀掉沈嵐和陸瑾延最為珍愛的孩子,自己心頭才得以快活。
“陳總管,把這個丟人現眼的女人給我拉出去”陸瑾延冷眼瞧著地上蓬頭垢面的薛姨娘,眼中閃過厭惡,要不是這個女人是自己母親本族的血親,今天定是要把這個賤人發賣的。
躺在床上的陸子虞,聽到薛姨娘的聲音離自己的耳朵邊越來越遠,在床上哼嚀一聲,立刻引來了陸瑾延的注意。
陸瑾延大手挑起簾子,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陸子虞已經睜開的雙眼,輕聲問道“虞兒,可還痛么,要是痛了對爹爹說。”
陸子虞搖了搖頭,眼睛泛出水光,怔怔的望著陸瑾延道“爹爹,要此事是女兒犯的錯,您會原諒我么。”
“虞兒,你的身后有父母親,有哥哥,有陸國公府,哪怕你犯了錯我們會保護好你,不受旁人的傷害”陸瑾延說完伸出略帶薄繭大手揉了揉陸子虞的小腦袋,堅毅的臉上展開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不知怎么的,陸子虞心頭一陣抽痛,上一世自己是個孤兒,上學的時候自己在學校受了欺負只能打碎牙吞在肚子里,沒有人可以為自己撐腰,看著放學時候跟自己同樣大的女孩穿著嶄新漂亮的連衣裙背著干凈書包會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過來一手把小女孩托起來,問她今天上課都學習了什么內容,那個時候陸子虞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生物叫做父親。
可是自己前世卻從未感受到父親給的愛,今天陸子虞在陸瑾延身上感受到了這種值得人眷戀依靠的情感,她閉上眼,心里更加堅定此生要好好守護陸國公府的決心。
“父親,虞兒有話跟您說事關國公府的未來”陸子虞決定把虞嬪讓自己看到的一些畫面告訴陸瑾延,哪怕他不相信這會事真的,但是也要留心早加防犯陸府會在將來出的禍事。
陸瑾延看著自家女兒的神色如此認真,不像是跟自己開玩笑的,揮手命眾奴仆退下,自己搬來了一張檀木的紅漆椅子坐在床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