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是被一陣拍門聲吵醒的。
睜眼一看,自己睡在草藥房藥架子后面的軟榻上,身上蓋著一床嶄新的錦被。
——咦,草藥房什么時候多了一張軟榻?
剛剛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本是閉著眼睛裝睡的,不曾想真的睡著了。
肖武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來,“衛大夫,芽芽呢?”
衛望楚清冷的聲音響起,“坐。”
肖武:“衛大夫,芽芽的眼睛怎樣了?有好轉嗎?”
衛望楚:“有。”
肖武:“衛大夫,一直聽說您醫術高明,如今能有幸認識您,真是榮幸。“
肖武:“衛大夫,聽聞您經常去府州和京城給人看病,真是年少有為。”
肖武:“芽芽在里面嗎?我能進去看看嗎?”
衛望楚:“不能。”
芽芽啞然失笑,翻身下了塌,略理了理頭發和衣裳,快步走了出去。
“芽芽!”
肖武俊美的臉滿是笑容,更顯得君子如玉,光彩照人。
“表哥怎么來了?”
芽芽瞇著眼,微微笑了笑。
“我順路接你回家,現在可走了嗎?”
芽芽看了看衛望楚,“那我先走了?”
“等等。”
***起身,進了飯屋,拎了一只鴨和半框鴨蛋出來。“走吧。”
芽芽:“我不要……”
“不是給你的,給周二叔和二嬸的。”
肖武伸手接過來,“給我吧,那我替小姑和姑父謝謝衛大夫了。”
衛望楚點點頭,“走吧。”
三人一起出了門,肖武略帶訝異的看著衛望楚,“衛大夫留步,不用送了。”
男人淡淡的道,“要去看周二叔的傷。”
肖武……那你東西還遞給我?
路上,肖武笑瞇瞇的看著芽芽,“春灣是在那邊的吧?”
“嗯。”
“小時候,我們最愛在那邊玩了。”
肖武開始回憶往事,“你記不記得有一年冬天,不知道誰鑿開了冰層,你穿著棉褲就下了去,整個棉褲都濕了,我背你回家的時候,表層都凍住了。”
“嗯,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因為沒看好你,我被姑父好打。”
芽芽不好意思的笑。
肖武意味深長的道,“以后,我可得看好了你!”
芽芽沒吱聲,微微抬頭瞥了一眼衛望楚淡淡的眉眼。
到了家,肖蝶兒和他們打過招呼,見肖武拎著東西,“拿的什么?”
芽芽道:“是衛大夫給的,一只鴨子,還有一些咸鴨蛋。”
肖蝶兒不好意思的道,“你家里有三個整勞力吃飯呢,不留著吃,拿到這里干啥?”
男人淡笑著,“家里還有,這些給周二叔補一補。”
肖蝶兒點頭笑道,“那晚上我們做了吃了吧,叫望江和望溪都來一起吃。”
男人道好,“我去看周二叔。”
肖蝶兒叫芽芽去私塾和衛家兩兄弟說一聲,便進了飯屋忙活了起來。
衛望楚檢查了周明智的傷勢,淤青已經變了顏色,外傷也已經結痂。
“大腿這的傷口有點癢。”
“正常,這處傷口稍微有點深,結痂慢。”
肖武拎著一件外袍湊到芽芽跟前,“芽芽,這袍子破了個口,能幫我補一下嗎?”
芽芽還未說話,就一個聲音輕且明白的道,“不行。”
衛望楚抬起頭,緩緩道:“芽芽的眼睛不好,不能做這些針線活。”
芽芽彎著眼不好意思的笑笑。
肖蝶兒正好從飯屋出來,忙走過來,“小姑給你補,芽芽的手藝也不行。”
吃罷飯,衛望楚遞給芽芽一個小瓶子。
“一會,在院子里跑一跑,跑出汗來,吃一粒藥丸。”
“嗯?”
“可治你多夢。”
芽芽點頭伸手接過,眼里卻有些懷疑,她多夢也不是因為身體出了狀況,是——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桃花謝了春紅,眨眼便是盛夏時節。
芽芽站在太陽底下,曬的兩眼發虛,遠遠的柳蔭樹下,一身量頎長的身影越行越近。
玄色的袍子,陰翳的雙眼。
他說:“你想往哪里跑?”
話音未落,手里的鞭子已經揮了出來——
“啊——”
芽芽猛地睜開眼睛,看著昏暗的燭光下熟悉的屋子,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一覺醒來,又是一個天氣晴好的艷陽天。
衛望楚坐在草藥房的一寓,想起芽芽昨日說今日不來,這么好的太陽,不曬草藥略略可惜了一些。
念頭才落,大門處傳來開門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腳步聲,男人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從草藥房出來,看著院子里俏麗的少女,衛望楚一臉木然:“你昨日不是說要陪你那表哥不來了?”
芽芽一本正經的道:“早來早把債還完。”
一轉頭,眼睛卻忽然彎了起來。
衛望楚望著她的背影一頓,眉目柔和,猶如春水。
“你是不是喜歡上……”
芽芽心頭一跳,回頭看他,就聽他繼續道,“這里了?”
少女大而圓的眼睛閃閃發光,“是啊,只有在這里可以睜開眼睛。”
“唉,裝不下去了要。”
“為什么要裝呢?”
芽芽不說話。
為什么?
一病醒來,眼神大變,原本的死魚眼忽然有活性了,怎么和大家解釋?
況且,懷璧其罪,美艷村女能有什么好下場?
還有,那心氣兒高的外祖母……
“你為什么對著我不裝呢?”
芽芽的心跳砰砰砰快了幾分。
“你是個大夫,在你面前怎么藏的住。”
男人挑眉,點點頭。
緊接著,又是忙碌的一天。
出汗,吃藥膳,出汗,喝藥。
“童子尿好喝嗎?”
芽芽白了他一眼,“好玩嗎?”
男人抿嘴笑道,“好玩。”
他眼里有星辰閃過。
芽芽撇開頭不去看他。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衛望楚打開大門,上了門口的青蓬馬車。
馬車里弓腰站著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身著錦袍玉帶,頭戴金冠玉釵。
“主子!”
衛望楚坐好,示意他坐下出發。
馬車咕嚕嚕滾過鄉村小路,男人輕聲問,“可有查到什么?”
“沒有。”
中年男人微微帶汗,略感到一絲難堪。要是他查的是什么厲害人物,查不到也就算了,可主子要他查的是一個小村女……
“背景干凈,出身干凈,從小到大都從沒有離開過福山鎮。”
衛望楚沉吟,“她是如何知道椿酥鴨的?”
“她身邊的人也都查過了,肖家也簡單的捋了一下,畢竟有人盯著,沒敢細查。”
“不是肖家,肖武并不知道。”
男人頓了頓,又道,“彭家那邊查出什么?”
中年男人輕聲道:“彭家搭上的是州府柳家,柳家背后是十三皇子。”
“不新鮮。”男人微微側頭,“彭家和芽芽呢?”
“并無任何瓜葛,此前從未有過交集。”
男人閉上眼睛,那是為什么呢?那震驚的眼神不是驚嚇?是驚艷?
總覺得有些說不通。
“主子,以后彭家的消息都要給小山芋嗎?”
“小山芋是誰?”
“……那個拿了華語令來找我的小乞丐。”
原來中年男人正是聞風閣堂主窮七。
叫窮七,人卻打扮的一身富貴。
“給。”
衛望楚輕輕捏了捏眉心,“衛家爹娘的事查的怎樣了?”
窮七搖搖頭,“從明空道人身上捋不過去,似乎就是一碗水的關系。”
中年男人小眼睛微微閃了閃,“主子,明空道人自從和您分開,就憑空消失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嗯。”
“明空道人說是昭陽寺出身的,可寺里出和尚,沒出過道士,而且幾個在寺里五六十年的老和尚看了畫像都沒見過他。”
真正是來無影去無蹤。
“滿嘴謊話老神棍。”
衛望楚輕笑一聲,“繼續找,漫天撒網,寺廟、道觀,甚至乞丐群,都查一查,說不定他就貓在哪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