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78章:雙面(3)

柴郡主其人,外人都說她是一位高雅淡漠的冰美人,這時就施然而立在這里,新月又想起夢中,柴家棄子皇后,轉而支持了容映,柴壁君也因此,成為了容映的新王妃,之后,就成了柴家的又一位皇后。

新月對她,起了很多次心思,甚至想過,將她嫁于容旭,這樣,因為柴家這一次崛起,或許可以從另一個層面,保護好姑姑一生都在維護的豫王府,但是只是這么看了柴郡主一眼,自己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容旭怎么會是這個女人對手?

“徐侯女,我叫住您,是因為這匹湖州緞,既是您付的錢,自然就歸您所有。”說著,柴郡主身邊的丫頭就抱著那匹沉甸甸的布匹,走到了新月的身邊。

新月看著這匹在日頭下,更顯粼粼柔光的本色,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定是十分好看。

“這是郡主您先定下的,豈有我這后來之人收下的道理。這匹緞子,就送給你吧,我還有事,就不陪郡主您說話了,我們走吧。”說著,新月抬步,走到了馬車邊,而柴郡主身邊的侍女,卻依然沒有回去的意思,跟在她的身后,好似自己不收下這匹湖緞,她就要跟著自己走。

新月本不欲理會,但是柴郡主就是有那種不容拒絕的氣度。

“聽這店里的嬤嬤說,徐侯女你看到這料子,就愛不釋手,既然是你喜歡之物,我豈有橫刀奪愛之理,還是請徐侯女收下吧。”

新月見就擺在自己手邊的料子,堅持的搖了搖頭“我也不好奪郡主您所愛,不過是一匹布料而已,不怎么需要浪費您的時間,我們走吧。”

說著,新月總算是坐上了自己的馬車。

“姑娘,我們還是把那匹布收下吧”翡兒實在看不得那個小丫頭就這么站在外面。

“傻丫頭,收下我們姑娘氣度上就輸了,收什么收,柴郡主還能打那個丫頭不可?”顰兒倒是看透了,新月笑著點點頭“走吧。”

坐上馬車,新月只覺顛簸兩下,馬車就開始正常行駛。

“姑娘,咱們去取在六寶齋定的飯菜吧,奴婢已經請大廚房不要備菜了,讓夫人來我們房中用午飯了。”

“好”新月今日都打算好了,許久沒有的閑逸的時光,怎么能讓一些不必要的人,打斷呢。

剛剛走到六寶齋門口,新月想到自己丟的那個荷包,于是對正準備下車的顰兒說“你去問一問店里的掌柜,有沒有撿到我的荷包?如果有的話記得賞一些錢,沒有的話就回來吧。”

“是”顰兒聽過吩咐后就下了車,沒過多久,新月就聽見有人在敲馬車的外壁,車夫對新月說“姑娘,這人自稱是六寶齋的老板季老師。”

“季老板有什么事嗎?”翡兒提新月開口問道。

“那日是季某人失禮,小店隊與徐姑娘您的招待不周,季某特來賠罪,還請姑娘見諒。”季飛宇看著始終沒有抬起來車簾,神色有些失望。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季老板,你開門做生意,本也是不想遇到這樣的事,這么說來,還是我給季老板添麻煩了,季老板若是有需要賠償的地方,可以跟我的侍婢說。”新月不知道這個人三番兩次靠近自己,是什么意思,所以并不愿意多與他交流。

“不,不是,只是,只是我,在下想感謝一下您,只是不知如何,如何報答。”季飛宇有些慌亂,拿捏不住分寸的感覺,讓他感覺很是慌張。

新月聽了,見他又提救命之恩,于是開口說道“那日就你的,是太子殿下的侍衛,如今,殿下薨逝,若是季老板,真的覺得此恩非報不可,那就為殿下供奉一盞長明燈吧。”

“是,是,在下明日,不是,現在就去安排。”季飛宇看著馬車,他從小到大,總是受這樣的冷待,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如此,只是他如今,看著這扇用布隔著的車簾,他竟如此的傷心。

“如此,你我二人便是兩清了,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請季老板離開吧。”新月低頭,看向自己的指間,并不把這是放在心上。

“在下雖然沒怎么讀過書,但我娘在世時,教過在下一個道理,那就是救命之恩,必要報答,既然姑娘現在不需要,那么在下就先記在心里。雖然不想姑娘有這么一日,但這個恩,在下一定要報。還有,姑娘是侯門貴女,是不便于我們這種商賈,下九流的卑賤之人結交的。這是姑娘那里掉在六寶齋中的荷包,姑娘身份,丟了這種東西并不是小事,如今在下完璧歸趙。”說著,季飛宇將偶然撿到的,新月的荷包放在馬車邊上,轉身準備離開。

新月卻撩開了馬車,見季飛宇已經走了幾步,新月叫住了他“季公子…”

季飛宇聽后,立時轉過身去,新月一下就看見他那雙含著淚的眼睛,新月皺眉,這光天化日一個大男人,竟然還哭了“你哭什么?”

“我,在下,在下的眼睛,只是吹,被風吹了沙子,所以眼睛有些不舒服。”說著,季飛宇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果然自眼皮處,揉出一些細沙。

“公子,剛才公子一番話,小女聽了,想跟公子說一些話。”

“姑娘請講”說著,季飛宇掬手,等著新月發話。

“公子,您母親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一個如我母親一樣的人,也教過我,說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只要不自甘卑賤,螻蟻尚且偷生。小女對這六寶齋并不了解,但是也知道這家店,已經開了上百年,你們季家也是皇商,曾經為太祖籌措過軍費,是有功于大聖的,你身為這樣一個家族的繼承人,怎么能說自己是下九流的卑賤之人呢?”新月說完,笑了笑“如今,公子許我要報答與我,小女真的無什么需要的,真如公子所說,或有一日落魄,公子報答一碗燴膾肉即可。”

顰兒和另一個小丫頭,提著兩只食盒出來,新月知道自己要走了,最后說道“公子想來還有別的事,小女這就告辭了,顰兒,我們快走吧。”

“是”說著,顰兒快走了幾步,上了馬車。

“姑娘,那季公子的眼睛怎么紅紅的,是哭了嗎?”馬車走動,顰兒好奇的問道。

翡兒聽了,噗呲一笑“姑娘剛才也是以為人家季公子哭了,還安慰了他一番,沒想到人家只是眼睛里進了沙子。”

“別瞎起哄,我看錯了,不行嗎?”新月回想了一下,季飛宇的眼睛,還真是有一種女子才有的美目盼兮。

“姑娘,我們以后還是不要和這季公子來往了。”顰兒聽后,有些憂心地說道。

“怎么了?這季公子年紀輕輕,又家財萬貫,還長得好看,怎么就不能多說幾句話了?”翡兒搶著話道。

“姑娘,奴婢聽說,這季公子是庶子,母親是戲子,后被季老爺拋棄,季公子成年之前,一日好日子都沒有過,跟著母親所在的戲班祥云班,四處顛簸,四五歲就在戲臺上跑龍套,十四歲正式登臺,成了戲子,在北地一帶甚是有名,后來祥云班進京來唱戲,這季公子成了金陵城中,一時不二的名角。而季家的獨子,錦衣玉食堆起來的少爺,卻從小就有弱癥,去年冬病逝了,季老爺也是急怒之下病了,后來彌留之時,才想起自己有個戲子生的兒子,找人尋來,姑娘在城外遇見他那日,就是他要去見季老爺的時候,被季家其他覬覦季老爺財富的人暗殺的。這樣出身的人,姑娘您還是少接觸的好。”

新月聽了,皺了皺眉,原來這季飛宇還有這樣的過往,那剛才自己盡數季家的功績“哎呀,我剛才說了什么。”

“怎么了,姑娘”顰兒見新月很是懊惱的用手捶著自己的腦袋。

“沒什么”新月撇撇嘴,又對顰兒說“顰兒,我們本就與外男,沒什么交情。但是,也不能如此以貌取人,出身不好,不代表人品有問題。他柴璧之出身如此好,不也是廢人一個。”

“姑娘,您的荷包”翡兒把荷包撿了回來,遞給了新月。新月接了過來,覺得沉甸甸的,打開以后,里面放著一只精巧的竹編的蟈蟈,新月拿了起來,不禁的說道“這竟是玉竹編的。”

“這竹蟈蟈并不稀奇,只是編成后,竟像是用玉雕的。”顰兒見新月把玩,不禁稱贊了起來。

新月見這蟈蟈,編制的極其精巧,腹上的橫溝,頭上的須,眼睛更是用黑紅二色的顏料,上了好幾遍色,最珍貴的是這玉竹,玉竹雖然是植物,還是一塊相同大小的羊脂玉,也不比它珍貴。

“真是給我添麻煩。”新月雖然很喜歡這只竹蟈蟈,但是旋即又頭疼了起來,留也不是,丟了更是浪費這么好的東西。

“不如送給敏聰公子玩?在外面加給竹籠,他一定很喜歡。”翡兒建議到。

新月點點頭“如此甚好,翡兒,你去辦。”

又自安宣侯府住了幾日,新月總算是得到了消息,那就是豫王就要回朝了,同時,陛下有意放了徐新泰。

豫王率領的,雖然是后到增援隊伍,到的時候,江揚已經帶兵撕開了一條口子,但豫王是最后,盡滅紫利十五萬大軍的人,如此說,他的功勞應該更大一些。不過,陛下并沒有這個意思,他此時,進京的話,也不過是被要回兵符,安撫幾句,從新把他送回東都去。

不過,新月仔細思索了一番,容映應該不想他走。他需要豫王的支持,太子之位空懸了,而他作為陛下唯一的皇子,自然,要將他收入囊中。立嗣之事非同小可,豫王一為統兵大將,二為陛下的親叔叔,自然有些別人都沒有的,話語權。

這次,豫王怕是沒辦法,只是被拿走兵符,還算是全身而退那么簡單了。

想定以后,新月給容旭寫了一封信,他作為豫王的副將,也出征了,是這次最先發現太子尸首的人。

容旭收到信的時候,已經與豫王一同,駐兵在了江寧府,前面再過五十里,就是金陵城了。看過信后,容旭立刻去大帳中找到了自己的祖父。

豫王的身體很不好,這幾日一直咳嗽,咳得狠了,喉間也是時有血氣劃過的,這并不是長久之兆,不過豫王心里也有了數,只想著快結束了眼前之事,此時與梁國的戰事,自己的孫兒也算是露了臉,等位豫王后,想必也無人敢輕視他。

“祖父,您要看看這個了。”說著,容旭將手里新月寫給他的信,遞給了豫王。

“容旭吾兄,聞兄不日將要進城。

我只城中,雖為女子,但可常常進宮,見宮中風向,也覺陛下好似并無奉上王爺的意思。

然晉王一黨,因立嗣之事,有求與王爺,怕是會為王爺和兄長,大肆請功。

王爺與兄征戰梁國,功不可沒,自應得奉賞.

只是,陛下一貫忌憚王爺,雖未對兄起疑,但恐王爺一旦不測,兄,也是會成為陛下的眼中釘。

妹說話直白,還望兄見諒。

但還請兄見信后,勸阻王爺,可讓王爺稱病,不進京,兄為副將赴京即可。

兄不似王爺,與陛下前,是后輩,對立嗣之事也說不上話,所以并不會有太多的波折,亦可得應得封賞,還可安全返東都。

另,珊妹即將臨盆,妹這幾日就要去看她,兄入京后,應該就會見到一位小外甥了。妹,新月敬上,問王爺安。”

豫王一目十行,將這這封信看了兩遍后,才開口說“看看這女子,再看看你后院,那個只知道拈酸吃醋,奢靡成風的妾室。你竟錯過了個這么有膽識有謀略的女子。”

“祖,祖父,我們是在商議進京之事,怎么又說起了這個。”容旭被訓得莫名其妙,但還是眼前的這件事情最為重要。

豫王沉吟片刻“自然是按照她說的做。”

“是,那孫兒這就準備準備,自己進京去。”容旭越覺得這樣最為穩妥。

片刻,豫王突然開口“現在京中,也就只有晉王一股勢力的,如果他拉攏與你,你不必太過忌諱,畢竟以后你的陛下,會是這位如今炙手可熱的陛下。你可為他所用,但唯獨就是立嗣一事,你萬不可攙和。”

“是”容旭認真的聽了,二人又說了一些話。

第二日,正在朝上等著今日報奏的陛下,收到了豫王病重的消息。

“可當真?前幾日的奏報中,可未見豫王不舒服的消息啊。”陛下從前總覺得頭暈目眩,如今太子死后,就更是越來越嚴重,這大大的影響了他的精力。

“是,豫王今早出發時,突然大口咳血后暈倒后,還墜了馬,軍醫親診后,說是肺癆,怕是命不久矣。豫王請旨,回東都修養。”

“竟如此嚴重,眾卿家如何看豫王的請求呢?”陛下放下手里的折子,用手撐著頭,聽大臣們的諫言。

“陛下,豫王已經到了江寧府,與金陵城不過五十里的距離,一日便可到達,而返回東都,舟車勞頓,十幾日才會到,對豫王爺養病不利,陛下可請豫王入京醫治,京中遍是名醫,對豫王也是好事。”說話的,是諫查院的曹大人,從他的話中,不難聽出,他已經是晉王的人了。

“陛下,豫王年歲已大,軍醫也道病情十分嚴重,豫王自東都中生活一生,王墓也定在了東都城外,若是豫王有什么不測,人在東都,也可讓其安心離去。”說話的為孔茂,他受到了新月的信,自然不能讓豫王進京來。

容映站在最前,回頭看是戶曹少曹司的孔茂,會這么說,就知道其中有了不一樣的隱情。

“皇兒,你怎么看?”陛下并不是不知道豫王要進京的重要性,但是他現在實在是無暇顧及,只把這個選擇權,交到容映手里。

“陛下,豫王為錦城一戰耗盡心血,有功與我大聖,如今油盡燈枯,兒臣求情父皇,封賞豫王,允準豫王回東都王府修養。”說著,容映跪在了地上,他也不是沒有聽手下人說,這豫王的重要性,只是這豫王,進京來,給自己說幾句好話,又有什么用,自己已經是陛下唯一的兒子了,難道自己不是太子,這皇位,還能落到他的堂兄頭上不可?而且陛下一貫忌憚豫王,他的話,估計也聽不進去太多,還不如賣給豫王這個人情,他只要在他以前的屬軍中,為自己說上幾句話,自己就很是受用了。而且,豫小王爺不是要進京嗎?他才是豫王勢力的繼承人,是自己最需要的那個。

“壞了”新月正在寫字,突然分了神,手上的勁也松了,筆尖亂動,毀了她這副寫了一早上的字。

“怎么了,姑娘。”顰兒接過新月手里的筆,讓她坐下慢慢說。

“壞了,這字寫壞了。”新月剛才是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豫王,又能再掀起什么波瀾,而容旭,作為豫王的繼承人,才是最應該進京,為他保駕護航的人。

“糊涂啊,真是糊涂”新月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這寫的不錯的字,如今已經是滿紙糊涂。

“姑娘,外間傳話,說珊兒小姐發作了。”翡兒一陣小跑,對新月說道

“真的?那么快嗎?”新月見木已成舟,正想著對策,就又被其他的事情分了神“快,快備馬車”

“已經備好了,現在就可以走”說著,翡兒上前扶著新月,新月卻被顰兒拉住“姑娘,您還沒穿鞋呢。”

新月聽了,低頭看自己腳上,只及著一雙木屐,有些傻乎乎的笑了“是啊,還沒穿鞋。”

衍文公府,新月已經派人送了帖子,這會文公夫人身邊的牛嬤嬤已經在門口等著新月了。

“給徐姑娘請安”牛嬤嬤上前,扶著新月下了車。

“珊兒如何了?”新月問。

“世子夫人晨起時,就腹痛難忍,這會已經躺在床上,而且鎮痛已經一次比一次更加頻繁了,宮里來的太醫說,怕是天黑之前,夫人就會有消息的。”牛嬤嬤為新月引路,往珊兒的院子去。

這是孔茂與珊兒成婚后,新月第一次等衍文公府的門,一切都很是陌生,好似自己從沒有來過,與側門入,過了不知幾個院子,才最終到了最中間,豪華的院子。

新月抬頭,進到院中,而孔茂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世子”新月拘身,給孔茂一禮。

“妹妹不要客氣,既來了,快進去看看吧,珊兒讓你一來,就進去呢。”孔茂有些緊張,身上還穿著朝服,是剛剛上朝回來。

“還請世子不要擔心,曉琴,伺候你們世子去換了衣服,再過來吧。”

“是”曉琴應了新月的話,新月這才轉身去看珊兒。

剛到門口,珊兒的痛苦的聲音就傳到了新月的耳朵里,她彎腰從簾子下進去,就見拔步床上,珊兒被四五個婦人圍著,外面還候著五六個聽用的小丫鬟。而兩個太醫就候在門外,開著順利生產的方子

“大嫂,大嫂您可來了。你不來,珊兒,珊兒害怕。”珊兒的臉已經煞白,看見新月好似好了一點。

“接生婆子是那個?”新月開口問。

“是奴婢”說著,站在最前的,一個衣著干凈,手腳利索的婆子跪在新月面前。

“我且告訴你們,若是保得母子平安,我們豫王府和衍文公府都重重有賞,若是他們母子有半點差池,就是與我們兩家過不去,定不會讓你們保住命來。我這個人說話直,所以還請各位嬤嬤,都挺進耳朵里,好好記在心里。知道了嗎?”新月抬高聲音,頗有威嚴的喊道。

“是,是”新月一說,自然無人敢怠慢,每個人都手腳下抹了油,勤快了許多。

新月走到床前,抓住了珊兒的手“這離產期還有幾日,這怎么就突然發作了?”

“大嫂,大嫂你給我做主,她們害我,她們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