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27章:平衡(2)

“我們說好的”新月抬眸,與容映的眼眸相對。

可是容映,卻沒允新月在說一個字,而是伸出手,擁抱住了新月,他伏在新月的肩上,低聲地說“新月,你看,下雪了。”

新月推了他兩下,很顯然這都是無用功,自然是推不動他,也就放棄了,垂下了手“這雪從午后就開始下了,快下了一整天了。”

“恩,我知道。從這雪下第一片的時候,我就想來告訴你,可是我遇到了一些事情,被絆住了腳,但我還是想來告訴你,下雪了。”容映覺得把新月攬在懷里的這一刻,就要流出眼淚來了,這風雪正勁,吹的他渾身疼,只是懷里這個嬌小如燕的女子,就這么伏在他的懷里,那溫暖的觸覺,消除了他整日的疲倦。

“你…”新月依然語噎,但是這次不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而是被容映對自己的態度所震撼,因為容映,正在十分溫柔的擁著自己。

這是個柔情滿溢的懷抱,他的手輕輕的覆在她的腰上,自己一掙扎就會落下,可是在自己有一點動作的時候,就會迅速收緊,讓她無法逃脫,自己仿佛是他什么珍貴的東西。

“你越是推開我,我越是想要靠近你。”容映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新月聽到他的笑聲,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這真的是容映的笑聲嗎?

“那你還想怎么樣?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

“這次是你把我叫住的。”容映理直氣壯。

“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任何關系”新月依然是這套說辭。

“你這話我是信的,你不愿意和我扯上關系。也不像牽扯進來我的世界。怕打破你這平靜的生活,可是新月你放眼看看,這世間已經不再平靜了。你覺得現在四境皆安,可是江揚卻還是要回北邊去,他是北邊的主將,會發生什么事情,你還沒有看明白嗎?”

“這與我,沒有關系”新月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容映這么一說,新月還是心里一緊的,但自己不能露出破綻,所以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容映的頭垂了下來,許久才嗯了一聲。

二人就在雪地里擁抱了好一會,新月覺得在這樣下去,肯定會被人看見,于是推了容映一把,沒想到這次一推就把他推開了,新月一時收斂不起吃驚的神色,倒是盡數被容映看到了,容映笑了,然后轉過了身去“如你所愿”

說著,容映大步走了,這次沒有任何停留,就這么離開了。

新月在雪地里站了好一會,雪依然在下,她有些累,抖索了一下肩上的雪,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手上是她不小心從容映腰間扯下來的一塊玉佩,新月知道這是容映故意的,她定睛一看,上面的花紋已經被磨損的看不清楚了,只能依稀看到幾只翠竹的雕刻,新月抬眸,顰兒正好走了過來,把披風批到新月的身上,新月笑“我們進去吧。”

“姑娘,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沒有胃口,你們吃了吧,給我鋪床,我要休息了。”說著,新月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顰兒為她脫下肩膀上的披風,新月伸手“把這個玉佩,和太子送我的玉環放在一起吧。”

“是”顰兒看的出來新月的心情,但她知道什么也不要問,只等著她平靜的,把這些事情掀過頁去。

新月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周遭都安靜的下來,依然聽得見風聲,她眨了眨眼,想容映不知道有沒有回到自己的府上,這么冷的天氣,他干什么還要來這一趟。

有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看來這大雪也知道,這將是今年最后一場雪了,所以才會這樣不要命的下,但是,溫暖的日子總會來的,就沒有必要,沉迷在這馬上就要迎來盡頭的夜里。

這日是元宵節,國喪已經過了年,各處的要求也就松散了不少,王嬤嬤也讓顰兒帶人在各個門上,掛上燈籠。新月笑著抬頭看著,自己門上的這兩只粉色的桃花燈籠,對站在自己身邊的王嬤嬤說道“嬤嬤,你不知道嗎?再過一天啊,給我賜婚的詔書就會下了,自然不用再掛桃花燈,讓我招桃花了。”

王嬤嬤自然是知道的事兒,她搖了搖頭的新月說“奴婢讓人掛這個燈籠,是想讓姑娘你,心里的那朵桃花趕緊開。這么些年,老奴跟著你,還沒有見過誰能讓你,心里的這個桃花開。”

“春天到了,桃花自然會開。”新月伸手擺弄了一下,桃花燈上的流蘇,笑容就更深了一層。

“奴婢這就進宮了。”翡兒從廚房里出來,手里提著食盒,站在了王嬤嬤的身后,她們二人是要進宮去的。

“好,嬤嬤,你見了太后以后,別聽雪翠和太后怎么說,你自己親眼看看她的臉色,再看看她有沒有再吃藥,吃沒吃東西。”

“姑娘,這話您都交代好幾遍,奴婢自然會好好的辦到的。你就放心吧。”說著,王嬤嬤和顰兒一前一后的就走出了院子。

王嬤嬤剛走,顰兒就引了兩個人進了來,是兩個年紀大約四十出頭的婆子,頭發衣服,飾品都很干凈利索,不愧是江家的人。

“給新月郡主請安。”兩個婆子欠身行禮道。

“嬤嬤快請起,這么早來可有什么事嗎?”新月就站在廊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兩個人。

“奴婢侍奉我們家夫人陳氏之命,給郡主您送帖子的。”說著,為首的那個婆子,從懷里拿出一張淺金色的帖子,這是江家的家貼。

“啊,真是有心了,家中有事知會我一聲就行,何必還勞煩兩位嬤嬤來送。不知江家發生了什么喜事?”新月結過帖子,并沒有展開,而是問站在臺階下的兩個人。

另一個婆子開口道“回郡主的話,陛下下旨,封賜江將軍為錦北侯,府中許久沒有這樣的大事了,我們夫人一時間忙不過來,這帖子是用來邀請郡主您,明日來我們府上一趟,幫一幫我們夫人操持家事的,既然是求您幫忙,自然要顯得鄭重一些,還請郡主應允。”

新月對這個陳氏的印象一直都不錯,覺得她是一個大方端莊,又非常會持家的大家夫人,今日一見,果然是如此。稍微會持家的大家夫人,要做的第一點就是,能夠穩定平衡。

很顯然,她并不是缺人手幫忙,江家這么大的攤子,還找不到幾個幫忙的人嗎?她叫新月過去,一是讓她見一見場面,認識一下族中的親長,是在幫新月。這二來呢,就是在新月還沒有過門的時候,給自己立規矩,讓新月知道,這老侯府是誰說了算,這其中就有,考驗和鞭策的意思了。

新月笑著點了點頭“回去告訴你們夫人,我明日一早就到。”

說著,新月把手里的帖子,遞給了一邊的顰兒,就當做自己看過了“顰兒,好好的送兩個嬤嬤出去。”

“奴婢等告退。”二人從進來的門出去,顰兒把她們送到二門處,立刻折返了回來。

新月依然站在廊下,嘆了一口氣“陳氏,我還真的是小瞧這個陳氏了。”

“姑娘,您還沒進門兒呢,大夫人就這么敲打您。一定要把這個委屈跟莊老夫人說一說。”顰兒也是愁眉苦臉。

“連你都看出來,這是敲打。莊老夫人這么清明的一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啊,這主意就是莊老夫人出的,她定覺得,我的性子還需要摸一摸,更多的是要磨礪我,這種大宅豪門,不太需要太出彩的兒媳婦,需要的是乖覺溫順識大體的人。她們一開始覺得我千般好萬般好,可是真的要娶回家的時候,卻是百般的挑剔。真是麻煩,我要不搞砸算了?”新月有些頭疼得揉了揉頭。

“姑娘,你是說笑的吧?江家有這么大的喜事,就算是有國喪限制,也定是能辦多大,就會辦多大。到時候全金陵城的人都會來,您萬一把這事兒辦砸了,那就丟臉丟大了。”

“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還挺沽名釣譽的。丟臉怎么了?我這臉從東都一直丟到金陵,再從金陵丟回東都又怎么了?”雖然這么說著,但是新月知道自己不能胡來。

一來,這是江揚這人生中最大,最光榮的事情。他從十五歲就披甲上陣,二十年的軍旅生涯,此時封侯拜相,是對他最好的嘉獎,自己自然不能做那掃興的人。再來,自己的臉并不只代表他自己。

明日是正月十六,江家是一團喜氣,滿門榮光。而他們安宣侯府,卻要受盡屈辱,新月的兄嫂,也會被圈禁起來。而自己這時候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們家的名聲,就更加會掃落一地。

所以明日這事,新月決定好好的辦,雖然辦好了,新月也不過是被陳氏提一嘴,大功勞還是她的,但是她既然是安宣侯府的新月郡主,就一定要,合體得宜的做好每一件事。

打定了主意,新月打開了自己的衣柜。顰兒就站在衣柜旁,等著她吩咐。

“你把那件素色的長衣拿出來,外面配那件淡粉色的袍子。”

“姑娘這個袍子是窄袖,不是你喜歡的寬袖。”顰兒提醒新月到。

“你當我是去那個地方參加宴會的嗎?你沒聽那兩個婆子說嗎?陳氏缺的是幫忙的人,并不是客人。我們估計會在侯府住上幾天,你吩咐下去,好好準備。”

“還要住幾天?”顰兒非常不解的問。

“明日陛下會宣旨,到時候當天能來慶賀的人,也只是來拜會一下,說聲祝賀就會離開,第二天也是。給住的遠的,第一天沒時間來的人,進行道賀。然后,第三天第四天準備一下,會在旨意下來的第五天,江家會舉辦大宴,宴請親朋好友。我們估計要住個五天到六天,一直到這場大宴結束,才可能回來。這個衣服先收起來,這一件素白的,淡藍的,我窄袖的衣服不多,你都給我找出來,還有鞋子一定要找舒適,我穿慣的。至于首飾嘛…”新月看著自己的妝盒子“這些常用的都帶著吧,然后再帶兩套頭面,大宴的時候用。帶一些打點人的碎銀子,不需要出手太闊綽,我們在陳氏的手底下,出手太闊綽,就有邀買人心的嫌疑了。這樣一早就得罪她,實在是沒有必要。”

“是”顰兒聽了吩咐一一收拾好。

過了半晌,顰兒突然問到“姑娘,您不是不想嫁給江將軍嗎?怎么這么費心的籌謀,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面面俱到了呢?”

這話還真是問到新月了,新月皺了皺眉,發現確實是這樣,自己是不能辦砸這件事情,也沒必要什么事情都辦的,非常好啊,這樣的話多累呀!

“先這么準備著吧,真有什么事情,我們也好隨機應變。你去挑兩幅好看的字畫,做我們的賀禮。”說著,新月關上了自己正在收拾的盒子。

第二日,新月天不亮就出門了,兩個馬車浩浩蕩蕩,新月還在一遍遍的回想,自己要注意的地方,出門太早,城門都還沒有開,新月只能先讓馬車排隊,自己和顰兒下車去透透氣。

好在城門口,擺了非常多的小攤。而那次容昭送自己時,二人一起用餐的茶鋪子,依然亭亭玉立,新月看著門口忙碌著的夫婦二人,不由得,流出了眼淚。

“姑娘,這寒風口的,可不能流淚啊,臉會吹皸的。”說著,王嬤嬤給她擦干凈了沒有流下來的眼淚。

新月點點頭“嬤嬤,這城門就算是開了,怕還是也要好一會到我們,不如咱們去這茶攤吃些早點吧。這里的梅花肉包,味道甚是不錯呢。”

“好,好吧”王嬤嬤四下看了看,也確實只有這么一處干凈的地方。

新月抬步走近了茶攤,對停下手中忙碌的老板娘說道“兩碗米粥,四個包子,一盤牛肉和兩杯茶。”

“姑娘快里面坐。”說著,老板娘迎著新月,坐在了茶攤最里面的隱秘處,王嬤嬤很是滿意,拿出手帕想要擦一擦桌椅,卻被新月拉住了“坐下吧,嬤嬤。”

“是”王嬤嬤抬頭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老板娘,也就隨著已經坐下的新月,坐了下來。

新月抬頭,對翡兒顰兒說“你們兩個丫頭也去點些愛吃的來吧,還有車夫,侍衛都讓他們輪流來吃早飯了,來的這么早,怕是還都沒有來得及用飯。”

“是”說著,翡兒出去吩咐了,顰兒也站在新月的身后,新月拉著她,對老板娘說道“再來一碗粥,兩個包子,有米糕和咸菜也都上一些吧。”

“姑娘,今日煮了一些牛肉面,您可要嘗嘗?”老板娘見新月氣度不凡,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卻幾乎是第一次見這么的姑娘,會帶著丫鬟嬤嬤,來自己的店里用飯。

“可要,上一份吧。還有…”新月在回想,那日與容映在這里,吃的什么。

“麻餅”顰兒從旁提醒了新月一聲。

“再來三個麻餅。”新月這才想起。

“是”老板娘轉身去了冒著熱氣的爐灶旁邊,不過片刻,就端著一個大的托盤走了過來。

托盤中有早就煮熟的牛肉,只需切制成片即可,包子,米糕也是一早蒸制好的,只需要從籠屜里拿出來就好,米粥咸菜也是先放在了新月的手邊。

唯獨麻餅,是由茶攤的老板親自烙制的,只見他把一大塊發面用力摔在面板上,隨后用粗一些的搟面杖,把面團趕開,搟成又大又薄的片,倒油酥,卷起來,團成很長的面柱,切成半個拳頭大小,撒上多多的芝麻,用拳頭按壓成不薄的餅子,貼在滾燙的筒子樣的鍋的內壁,不一會,茶攤里,滿是芝麻和油的香味,細聞還有香料的味道,除了常見的那些,新月甚至聞到了珍貴的胡椒的香味。

這香味,讓她不由得的笑了,對有些不適應的王嬤嬤說“嬤嬤,你細細的聞聞著麻餅的味道。”

王嬤嬤聽新月這么說,也聳了聳鼻尖,對新月說“不就是普通的麻餅的味道…多放了一些…”

“胡椒的味道”新月笑著說。

“是胡椒的味道。”顰兒也聞到了。

“嬤嬤,這就是真人不露相。這么小的茶攤,能開著城門口,開了十幾年依然在此,還可以用這么珍貴的香料,這一個麻餅不過兩個銅板,這其中胡椒就占了一大半,如此,您還覺得人家這茶攤簡陋嗎?”

“這胡椒是胡椒,可是這個地方就是簡陋,不是姑娘您能來的地方。”王嬤嬤認真的說。

新月笑了,拿起一只軟和的包子,放在王嬤嬤手里“既來之,則安之,嬤嬤嘗嘗,這包子,容昭…都喜歡呢。”

新月一提起容昭,聲音都哽咽了起來,王嬤嬤見狀,生怕新月再哭,只得有些慌張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那老奴可要好好嘗嘗了。”

新月勉強帶著笑,看著王嬤嬤,自己也拿起一只,容昭向自己強烈推薦的包子,她那時滿腹心事,嘗不出其中的滋味,但是現在細細品來,醬香味十足,肉味濃郁,真的是十足十的,好吃的包子。

“來,您的麻餅來了”說著,老板娘端上了三個麻餅,麻餅剛剛做出來,很燙,還泛著烤制過后,淺黃色的焦邊,讓人看上去胃口大開。

顰兒拿起麻餅,熱的一只手倒換到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加起牛肉片,夾在已經切好口子的麻餅中,然后用油紙包好,遞給了新月“姑娘,快嘗嘗,這帶著胡椒的麻餅,奴婢一次都沒有吃過了。”

“好”新月從顰兒手里接過了麻餅,趁熱咬了一口,一股濃郁的香味就充斥滿了她的口腔,面食的香甜,芝麻的香氣,油和香料的香味,還有胡椒一絲淡淡的異域風情,都在她嘴里,與有滋有味的牛肉混合在一起,她只是吃了這一口,眼睛就瞇了起來,這味道,實在是太好吃了。

王嬤嬤見新月吃了好吃的,心情果然就好了起來,也就放下了心來,自己也嘗了一口,果然,與這樸素的茶攤不同,這小小的麻餅中,有著說不出來的好滋味。

顰兒剛才為新月加牛肉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口水了,這會也拿了一只,吃了起來。

新月幾口就吃完了拳頭樣大的麻餅,有些意味未盡,但還是端起了一邊的茶水,這茶為粗茶,解渴解膩,苦味香味都極其強烈,很是干脆恣意。

“姑娘,您的牛肉…”

“老板,三個麻餅一碟牛肉,一碗牛肉面。”新月抬頭,看著走進來的,是一個高大,身姿纖長的男子,等她看清來人的臉后,微微一笑,自己與這季飛宇還真是有緣,第一次見他,她與容昭,就是在這間茶攤吃過飯后,才遇到的。

季飛宇也看到了新月,向著新月走了幾步,卻察覺到王嬤嬤警惕的目光,只得停住了步子,掬手“新月姑娘。”

“季老板有禮了。”新月也站了起來,還了一禮。

“不知姑娘在此,打擾了,在下這就離開”說著,季飛宇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新月叫住了“季老板,您是來吃飯的,小女也是來吃飯的,難道在您的餐館里,后來的客人,要等先來的客人吃完才能就坐嗎?”

“倒也是,只是這茶攤位置有限,在下身份低微,如果在下與姑娘同堂用飯,恐污姑娘清譽。”

新月聽了以后,臉上的笑意就更濃了“季老板,不要妄自菲薄了。”

“真不用了,姑娘…”季飛宇話還沒說完,就見新月走了過來,雖然并未伸手拉他,但是那意思也差不多,季飛宇只得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了她的對面,而兩側,一邊是她的嬤嬤,另一側是她的丫鬟,那個叫顰兒的姑娘吧。

四個人中,除了新月都有些別扭,這什么時候,新月也沒有與男子同席過啊。王嬤嬤更是伸手拉著新月“姑娘,既然季老板要在這里吃飯,咱們吃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咱們先離開吧。”

新月看著王嬤嬤拉著自己的手,用了力,就知道她生氣了,也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