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覺得有些疲倦的窩在船上自己的房間中,她伸手,將窗戶關上,卻在最后一絲縫隙時,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跟剛才在碼頭上輕輕一瞥不同,新月與那人四目相對,互相認出了彼此,那人皺眉,而新月也已經把窗戶給關上了。
而那人目光一黯,好似想到了什么久遠的回憶。
新月記得那人,這人是容映第一次,將她交出來時,梁渭方的十個暗衛之一,新月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事情,問容映,他只是說淡淡的說,都被他殺了。
而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為容映送信回去的人。而他究竟怎么才能從其他九人手中,保下命來,新月有些困惑的想著,但是總覺得這些事情,自己還是不用知道的太多。
于是她就又坐回了自己的床上,看著有些亂的床鋪,于是對外喊道“有沒有人?”
門被從外面推開,走進來兩個侍衛打扮的人。
新月站了起來,指了指床鋪“收拾一下。”
“是”說著,站在左邊的侍衛,轉身出去叫船上的仆婦,而右邊的那個,沒有離開,新月問“你還有什么事嗎?”
“回姑娘,殿下臨走前有吩咐,您可要用早飯?”右邊的侍衛說道。
新月點點頭“準備些清淡的即可。”
“是”右邊的侍衛也走了出去,新月看著大開的門,垂下了頭,坐在圓桌后面,看著自己指尖上的紋落。
不一會,就來了一大一小兩個侍婢,年紀大的手上拿著干凈的被單和褥子,而小的那個,手上端著飯菜,擺在新月的手邊。
小的那個,是個姑娘打扮,穿著粗布的長裙,長得還算清秀,只是行動做事間,有幾分呆呆笨笨的,新月看著餐點是一碟肉包子,一碗米粥,兩道小菜,確實足夠清淡,而那小丫頭有些眼巴巴,新月拿起了一只包子,遞給了那小丫頭“吃了吧。”
“我,奴婢不敢。”小丫頭剛想伸手,卻抬頭看了一眼正在鋪床的那個婦人打扮的婆子,卻立刻收住了手。
“吃吧,我吃不了這么多。”說著,新月把包子放在了她的手中,那丫頭得到了新月的允許,立刻將手里的包子放在了嘴里,眼中嘴角都帶著笑,一口就咬去了一小半。
新月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見她吃的高興,又第遞給了她一個“來,吃一個。”
“姑娘,您也吃啊,專門為您準備的。”小姑娘接過了包子,又招呼新月吃早飯,新月也就拿起了勺子,輕輕的喝了一口粥。
“姑娘,您吃飯真好看。”小姑娘笑著看著新月,手里的包子已經吃完了一個,正拿著另一個準備吃。
“不都是一樣的吃飯嗎?有什么不同嗎?”新月又喝了一口粥,這粥是用砂鍋熬得,很是軟爛,味道是不錯的。
“姑娘很是優雅,我,奴婢雖然是頭一回伺候人,但是奴婢在家時,也是見過那些大家小姐的,她們就算是加起來,也沒有姑娘您這么優雅。”
“你還知道優雅這個詞?想來是讀過書?”新月實在沒有胃口,喝了兩口粥后,放下了勺子,抬頭跟這個小丫頭說話。
“是,奴婢的爹活著的時候,是村里的教書先生,我娘嫌我是個丫頭,不讓我讀書習字,但是我爹還是會教我幾個字,還給我取名文雅,說是又文氣又優雅的意思,不過奴婢看姑娘您,才是既文氣又優雅呢。”說著,小丫頭吃完了手里的包子,新月為她倒了杯茶“原來你叫文雅啊,來喝點茶緩一緩。”
“奴婢…”文雅用眼睛看了看一邊已經鋪好床的婆子,那婆子應該是文雅的教習嬤嬤,所以文雅格外的怕她。
新月笑“這位嬤嬤,文雅就留在我這里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嬤嬤自始至終都板著一張臉,聽新月這么說,轉身就離開了。
新月見她離開,就又把茶杯遞給了她,文雅很是開心,更是膽大的側身坐在了新月的身邊“姑娘,您是要跟著公子回梁國嗎?”
新月想了想,點點頭“現在看是這樣的。你呢?聽你口音不像是大聖人。”
文雅點頭“奴婢是梁國彌城人,這次一路隨船跟著殿下來的,出來快兩個月了,總算可以回去了。”
新月一聽她是梁國人,于是忍不住的問她“梁國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梁國可冷了,所以我們梁國的女子,都如奴婢一樣,身上帶著些肉,才可以御寒。陛下的貴妃柳氏,就是身材豐腴,可是卻靈動瑩瑩,可以在大鼓上跳舞。”
“聽你這口氣,像是親眼見過?”新月問。
文雅點點頭“是,柳貴妃就是我們彌城人,她被選入宮之前,就在我們彌城的千燈會上,跳過舞,那是奴婢才六歲,坐在父親的肩膀上,看過她跳舞。她穿著好像彩云做的衣服,在半空中的鼓上翩翩起舞。”
新月聽得出來,她甚是懷念,怕她傷心,于是岔開話題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們梁國有很多好吃的,豚肉最是味美,羊肉更甚,吃了最是御寒。小吃還有炸果子,甜蜜瓜…”
“甜蜜瓜?”新月記得,這蜜瓜是只有西域才有的啊。
“姑娘有所不知。用牛乳和了面,趕得薄薄的,裹了蜜和糖,先煮斷生晾干了再炸,做成那種圓圓的形狀,好似蜜瓜一樣。”
“還有這種吃法?我還真的不知道。”如同梁渭沒有吃過年糕,新月更是沒有聽說過這糖蜜瓜“還有呢?”
“還有很多還吃的呢,我們梁國巧婦紡的棉麻布,穿一輩子都不會破,宮里的娘娘們都搶著穿。”
新月聽著聽著,隨后嘆了一口氣,將手邊的粥遞給她,她的眼睛都快要把這碗粥給看透了“我不想喝了,你替我吃了吧。”
“不行,姑娘您只吃了兩口,奴婢雖然餓,但是奴婢知道您吃的更少。奴婢的娘說,有什么大事,都得先吃飽。”說著,文雅把粥碗往新月手邊遞了遞。
新月搖搖頭“我已經飽了,你看我總是懶懶得動,自然吃得少。”
“真,真的嗎?”文雅好似真的餓了,于是伸手端起了新月不喝的粥,剛剛放在自己的身邊,新月正為她布菜,她卻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嘴角直冒鮮血。
文雅瞪著大眼睛,把碗筷什么的,都帶倒在了地上,新月趕緊俯身上前“文雅,文雅…來人,快來人啊。”
門又被從外面打開,新月對著門外進來的人喊道“快傳大夫,傳大夫。”
“是,是”侍衛立刻轉身出去,另外一個侍衛,彎腰看著折騰了幾下,就失去活氣的文雅,伸手放在她的鼻息間,好似見慣了似的,對新月說“姑娘,她已經斷氣了。”
“不,不”新月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上一次伏在地上,痛苦掙扎沒兩下,就咽了氣的,是她自己。
新月覺得自己身子涼了半邊,她不住的搖晃著文雅,此時郎中也已經到了,他伏在文雅的鼻息間聞了聞,又摸了摸她的脈搏道“姑娘,這位姑娘已經毒發身亡了。”
“毒,毒發?”新月看她的樣子,就是像中毒,但真的得到證實,她還是心中帶著驚恐的,于是問郎中說“她中的是什么毒?”
“在下看,像是砒紅之毒。”
“砒紅?”新月覺得這個毒藥名字,和砒霜有一字之差,于是嘗試的問“可是砒霜?”
“是,砒霜是大聖的叫法,我們梁國的砒石之毒,還加了一味紅尋草,藥粉制成后是淡淡的紅色,所以得名砒紅。此藥也是無色無味,但是毒性是普通砒霜的兩倍,服用后,幾乎是頃刻斃命。”
“她,剛剛還好好的,在我房中,吃了兩個包…”說著,新月看向了桌子上,還沒有被帶倒的包子,于是對郎中說“勞煩郎中驗一下那盤包子。”
郎中依言,站了起來,拿出銀針,在包子上,挨個刺了刺,果然,刺到第二的時候,銀針就已經烏黑的,郎中掰開了一個包子,之間包子中的肉色,要比普通的肉包子餡的顏色,深紅一些,郎中聞了聞“有細微的沙土味,是砒紅。”
“去把廚房的人都給我抓起…”新月還沒有吩咐完,就看侍衛們面面相覷,想到這里不是自己的家,怎么能吩咐的動這群唯梁渭之命是從的人,于是心中來了火氣“我是無所謂的,我又沒有吃這碟包子,可是我在你們的監看之下,差點喪命,這里還躺著一個人,因為你們監管不力而死了,你們說,你們那個說一不二的主子,會把你們怎么樣?”
“但憑姑娘吩咐。”左邊的侍衛是個聰明人,單膝跪地問新月要怎么辦。
“你去把廚房的人都控制起來,不要打罵,也不要說因由,就把他們關在一個屋子里,看好前后,不要跑脫一人。再來,就是找人叫梁渭回來。他去什么地方了?”
“殿下去見并州…”右邊的侍衛是個實心人,一聽新月問,立刻什么都說了。
左邊的侍衛立刻制止道“閉嘴”
最后,新月看著沉默許久的二人道“你們先去辦吧。先把文雅姑娘,抬到一邊的房間中,勞煩郎中驗尸看看她可有別的傷損,是不是只是死于毒發。”
“是”郎中叫了兩個侍衛,將人抬了出去。
新月看著文雅剛才倒下的地方,和她吐出的血跡,新月拿出帕子,想要擦去那片不大的血跡,隨后眼淚止不住的流,最后把地面擦了個一塌糊涂。
剛才給新月鋪床的婆子走了進來,她端了干凈的水,拉起了伏地不起的新月。
新月抬頭,看著她冷淡的表情,忍不住的撇了撇嘴,最后任由那婆子拉著新月,給她洗干凈手,還投了干凈的帕子,給她擦臉。
新月有些木訥的按照她的安排做,最后她扶著新月坐在了床上。
她在新月身邊站了一會,然后就又俯身在地上,擦新月剛才,越擦越糟的地面,最后對新月說“您知道,這丫頭,是自找的嗎?”
新月沒有說完,只是聽她說下去。
“她一直都冒冒失失的,在廚房幫忙,總是打翻食材,在公子房中房中,還差一點撕壞了公子的長衫,最后,公子讓我把她帶在身邊教養。一直到昨晚,她都沒能學會怎么倒好一杯茶。我越想越急,這樣的丫頭,把她帶進東宮甚至是皇宮,都只是讓她投進去送死,所以我就餓一頓肚子,讓她長記性。她都是自找的,昨天一天都沒有吃東西,練習倒茶練到半夜,剛才還跟我說,她已經會倒茶了,還讓我回去看看。她之所以會吃姑娘您的包子,都是她自找的,嘴饞,手笨,還沒有福氣。”新月見這個婆子冷硬十足,語氣平淡的,就是在說別的事情,但是新月卻感覺到到她的傷心,她將那帶血的帕子,放在水盆中投洗時,眉心微蹙,一直到最后都沒松開。
“她,她父親不在了,娘和哥哥弟弟還在吧,我,我想要補償她們。”新月說完,那婆子立刻站了起來,手里握著帕子,看了新月許久,眼神中看不出波動,片刻才說“姑娘,奴婢剛才說了,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而且,如今她去跟她一家人去團聚了,您的銀子是沒有地方落的,還是您自己留著吧。”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新月一聽,心中更是悲切,低著頭,眼睛干澀。
那婆子收拾好了地板,轉身離開了。
房間中又只剩下新月一人,她看著浸了一大片水汽的地板,雙手抱膝,不知所措又害怕不安。
梁渭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探究的看著街尾,他剛才感覺有人在看著他,剛想派人去查,船上候著的侍衛,就傳來了消息“你說什么?”
“新月姑娘在船上差點被害,伺候姑娘的侍女當場毒發身亡。”
“新月沒事嗎?”梁渭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侍衛。
“是,新月姑娘無事,只是受了驚嚇。”梁渭聽了以后,點了點,摸了摸懷中還熱的東西,皺起了眉“詳查,天黑之前我要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