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220章:二回金陵(4)

新月在安宣侯府住了一晚,敏慧和敏聰晚飯后才來看新月。

敏聰對新月很是陌生,但是奈何血脈親情,不一會就跟新月熟絡了起來,他今年七歲了,在曹家已經開始進學了,新月讓他寫幾個字給自己看,也寫的有模有樣。

但是敏慧好像刻意的跟新月生疏了,新月不住的拿眼看敏慧,敏慧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她的母親身邊,曹氏怎么讓她跟新月親近,她也只是站著,倔強的很。

新月沒有在強迫,而是讓人帶走了已經困了的敏聰,曹氏看新月有話對敏慧說,也就找了個由頭先走了,不一會,屋中就剩下兩個人了。

敏慧依然立在一邊,低著頭,很是木訥的樣子。

新月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問“你在曹府,受委屈了?”

敏慧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

新月怎么不知道她是口是心非,立刻問“是你舅母欺負你了?”

“舅母,待我很好。”

“那是曹家那幾個庶子家的孩子?”新月接著問。

“不,不是的。”敏慧還想否認,奈何眼神都已經飄忽了,新月了然,就是這些人欺負了敏慧。

新月又問“你的外祖母和舅母知道嗎?”

“舅母看見過幾次,雖然管過幾次,但后來,他們就不在人前欺負我了。”說著,敏慧覺得自己被新月抱住,才哭了出來“姑姑,你跟我說,心里有什么苦要藏在自己心里,可是慧兒這兩年,真的忍了太多的苦,再藏下去,就要被逼瘋了。姑姑,您終于回來了,慧兒知道,只要有您在,就不會讓人欺辱了咱們家。”

新月有些心疼的拍了拍敏慧的后背,片刻,等敏慧的情緒穩定了以后,新月才開口道“慧兒啊,雖然你找我,去替你出氣,是個很明智的辦法。但是最姑姑沒辦法這輩子,都做你矛和盾,你要自己手里有矛,懷中有盾才行。或許沒人教你,所以這次姑姑就替你教訓他們,但是下次,你就自己來吧。”

說完,新月放開了敏慧,敏慧臉上的淚水還沒干,但是她聽懂了新月的話,雖然有些難堪,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是”

“敏慧啊,別哭了,眼淚是解決不了任何的事的。”新月摸了摸敏慧的臉,為她擦干凈了眼淚。

等敏慧走了以后,天已經全部黑透,新月有些疲倦的坐在了床上,她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問外面“洗澡水準備好了嗎?”

無人應答后,新月到沒有生氣,而是側身躺在了床上,既然無人準備,那今日就不洗了,天挺冷的,這是新月還真是有些想念別莊的溫泉。

想著想著,新月只覺得眼皮打沉,睡著了。

此時的新月已經不會再夢到容昭了,她只是因為疲倦,所以總能睡得很沉,那些美夢,噩夢都已經不在了。

第二日一大早,新月就讓人備了馬車,準備回別莊去,休息幾日后,再進宮和四處走動。

剛剛走到門口,新月皺了皺眉,問送自己的易管事“江老侯爺,什么時候出殯?”

“是今天呢”易管事這才想起來。

“正好趕上了,易叔你去遞帖子,我去祭拜一下。”

“姑娘,晌午就要出殯了,現在去是不是晚了?”易管事問。

“什么時候去都不晚,走吧”說完,易叔就先去遞帖子了。

新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著淡色的長袍,然后就上了馬車,往江家去了。

距離上次去江家,已經過去了近三年,新月覺得有些生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走下了馬車,腳還沒有落地,新月就看見了一身重孝,匆匆跑出來的江揚。

江揚看見了新月,立刻就就迎了上來“新月,新月真的是你…”

新月看著江揚握著自己的手,笑了笑,但是發現這里并不是能笑的場合,于是垂下手,拘身一禮“正是小女呢。”

“你,你回來了?我早聽太子說你會回來,沒想到你真的…”

“小女在皇陵兩年,將軍竟一次都沒來看過小女。”新月看見了正從門口出來的江家的女眷,抬著頭道。

“是,是呢,倒是你,一去皇陵這么久,這才回來。”江揚也意識到了二人身后有人,所以立刻改了說辭。

新月走下了馬車,拘身道“見過老夫人,夫人”

“新月,你總算是回來了。”說著,莊老夫人抓著新月的手,她的臉色很是蒼白,失去江老侯爺對她來說,是個非常沉重的打擊。

“是,新月回來了,老夫人,您可要保重自身啊。”說著,新月也借勢撇開了江揚的手。

陳氏看著好端端的站在這里的新月,皺了皺眉,然后對新月說“這幾年皇陵生活,也真的是苦了你了。”

“無事。新月本應在老侯爺的事后,第一時間就來侯府中問候,奈何新月大病了一場,一直到昨日才將將好了一些,所以到現在才過來,請老夫人和夫人不要怪罪啊。”說著,新月掬了掬身。

“哪里話,你來就是好的,來,進來吧,現在還沒有起靈,你且進去拜祭一二吧。”莊老夫人拉著新月的手,新月被幾人簇擁著,進到了后堂。

新月是來拜祭的最后一個人,等新月點過香,磕過頭后,管事進來說時間差不多了,江家的人哭作一團,莊老夫人看著就在一側的棺木,更是哭得拉都拉不起來。

新月想起江老侯爺以往神色,又知他是為了保衛燕州,和救回自己才會戰死沙場,但是好像是因為自己的原因,燕州丟了,想到這里,新月覺得自己真的無顏面對江老侯爺,也是凄然而泣后,給江揚留了個口信后,轉身離開。

坐著馬車回到別莊后,新月覺得心情猛地一松快,看著依然如同往日的門口,新月已經哭紅了的眼睛,又再一次流出了眼淚。

王嬤嬤已經在門里等候多時了,可是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正要推門出去找,誰知門被從外面推開,新月正慢慢地走了進來。

王嬤嬤看見新月的那刻,一時無法接受,就坐在了地上,看著新月有連滾帶爬的起來,一把抱住了新月“姑娘,我的好姑娘啊,您終于回來了。”

翡兒和顰兒也在一旁,不約而同的抱住了新月,主仆幾人痛哭了起來。

哭了好一會,新月怕王嬤嬤大喜大悲的傷了身體,于是克制自己道“嬤嬤,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有洗澡了,而且我現在也很餓,想吃嬤嬤您的銀魚湯和筍片炒肉。”

“您,您看老奴這太高興都給忘了,姑娘,姑娘快進來吧,奴婢都準備好了。顰兒翡兒,伺候姑娘去沐浴,奴婢立刻為您去做飯。”

新月總算是能進到家中,信步在小路上,新月看著周圍的花草樹木,與她走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了,原本只比人高不到那里去的梅花樹,如今樹干都有胳膊那么粗,三五成林,接在一起,都打著花骨朵,好似隨時都會開花。

走回自己的睡房,這里倒是一點沒變,與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新月在門口站了好一會,顰兒扶著新月“姑娘,里面和姑娘離開時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呢。”

“恩,好,好。”說著,新月走進了房間。

果然,這里和新月在的時候,一模一樣,床榻,屋里的擺設,正屋魚缸中的魚,依然是新月很喜歡的紅鳳尾,新月覺得眼睛一酸,看著床鋪上的云錦和棉被,讓她也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走到后面的浴室,新月下意識的往后門處看了看,當初梁渭就是從那里進來的,如今那后門緊閉著,新月心中感覺到了一陣失落,又覺得十分的安心“伺候我沐浴吧。”

脫去身上的衣服,新月沐浴在溫熱的池水中,顰兒俯下身來,想要解下新月脖頸上的珠串,但是被新月別開了“不用解了,就這么戴著吧。”

“是”顰兒雖然好奇,但既然新月堅持,她也沒有再去摘。

翡兒為新月浣發,新月的頭發又黑又亮,奈何這三番五次的受傷,元氣大傷,漸漸地有了些枯黃的樣子,翡兒用搗碎的何首烏,從頭到尾抹了一個遍“姑娘的頭發這么精心的養著,如今這樣,可真是可惜啊。”

新月不太喜歡聞這何首烏的味道,道“最好是能管用。這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

“是啊,以前姑娘最不喜歡這么養頭發了。還是夫人好說歹說,姑娘才堅持下來的。”顰兒提起姑母,但是她感覺到新月的胳膊上的肌肉,明顯一僵,片刻,新月才說“以后,不必在我眼前提姑母了。”

“是”翡兒和顰兒有些訝異,但是誰都不敢問新月。

就在這時,顰兒眼尖,看著新月脖頸上珠串因為沾水而滑下來了一點,露出了她脖頸處的傷疤,新月看著因為驚訝和心疼而哭泣的顰兒說道“既然你已經看見了,那就替我摘了吧。”

說著,顰兒感覺到自己的整個手都在顫抖的拿下了新月脖頸上的珠串。

新月低聲的把自己這兩年遇到的事情,簡單的和顰兒,翡兒和聞訊而來的王嬤嬤說了一遍。

說完以后,王嬤嬤伸手摸了摸新月脖頸處,早已經愈合的傷口,眼淚都要流干了。

新月實在是心疼,對王嬤嬤說“嬤嬤,我已經沒事了,這不也好端端的回來了。而且,嬤嬤,我這次回來,就再也不會讓人欺辱我,想帶走我就把我帶走的。嬤嬤,您知道的,我一旦打定了主意,我就一定會辦到。”

王嬤嬤拿起絲帕,輕輕的為新月清洗了一下傷疤周圍的灰塵,之后,才開口說“姑娘,老奴知道,無論如何,老奴都陪著您。”

“奴婢也是”

“奴婢也是”

顰兒和翡兒異口同聲,新月點點頭“若不是你們在我身邊,我還真的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回到了熟悉的家,躺在了睡慣了的床上,新月倒是睡不著了,她看著剛剛換過,還帶著香味的幔帳,思緒飛得很遠,但是她現在的身體,可容不得她多思多想,不一會,新月就覺得自己頭痛極了,非得揉揉太陽穴,才會好轉。

夜還很長,新月告訴自己,一切都能慢慢的來。

在別莊中修養了幾日,加上自己在江老侯爺的葬禮上,露了個臉,現在整個金陵的人,都知道新月從“皇陵守靈回來了”。

這日一早,新月剛剛起床,宮里就傳來了消息,說陛下要召見她。

新月本來打算這幾天就進宮拜見陛下的,沒想到陛下會主動叫自己過去,新月在自己原本的發鬢上,插上了兩只金簪后,穿著身上半舊的長衫,就坐上了進宮的馬車,顰兒跟在新月身后,一直在給她整理衣服,可是這樸素的衣服,實在沒有什么好整理的,于是顰兒有些擔心的說“姑娘,奴婢包袱里有那件新作的摻了金絲的長袍,您要不換上吧。”

新月四下看看,覺得自己穿的挺不錯的,于是對顰兒說“好顰兒,我進宮又不是選妃的,而是去訴苦的,穿著金絲織成的衣服,帶著一頭華物寶釵,實在是不合時宜,你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

“真的嗎?”顰兒不放心的問。

新月點頭“恩,真的。”

顰兒這才放下七上八下的心,陪在新月的身邊。

新月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脖頸間的珠珞,即便是她說不在乎身上的衣服,但是這道疤,她還是不住的在意,直到馬車停下,新月才沉了一口氣,對顰兒說“走吧。”

自然,這皇宮還是老樣子,下了馬車后,新月看著陰沉的天,對顰兒說“顰兒,好像要變天了。”

顰兒點點頭“是呢,出門時,王嬤嬤還說這是要下雪了,如今已經十月底了,合該是下雪了。”

“是啊”說著,新月從長貞門進去,往陛下所在的坤宮而去。

皇后病倒以后,陛下就幾乎沒有出過坤宮,就算是議論朝中大事,也只是在坤宮的書房中,對皇后,幾乎是寸步不離。

新月知道陛下和皇后極其恩愛,二人成婚都這么多年了,依然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