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侯府座落于敦煌子城中,歷經兩百多年的經營,早已是古柏森森,高墻廣院,氣象非凡。
曹大小姐——曹安康——的車駕甫入后院側門,便被久候在門口的下人請去了內院侯爺夫人的院落。
歸義侯這位夫人姓陰,年近四十,因保養得宜,看去倒似三十出頭,正所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是也。
此時見了女兒,還沒開口訓話,曹安康倒先撲進懷里,一陣軟語撒嬌,又兼認錯討饒,心下早已軟了,摩挲著她頭,嘆氣道:“我還不知道你?自小被你那哥哥帶壞了,認錯比風還快,改錯比牛還犟。”
曹安康聽她說得有趣,撲哧一笑,道:“兄長如今到了何處?今天出門時碰到內府司的張都頭,據他講,兄長自小居住的南院已經收拾出來了。我小時候最喜歡在那里玩了,院子又大,樓房又寬敞,兄長又隨和,任我們嬉鬧。”
“誰叫你白天不著家?晌午已有禁軍來通稟過了,龍家的家主迎了他們在龍家堡歇息。據說那位大小姐因舟車勞頓,決定休整二日后方才入城。”陰氏想了想,又道:“我正為這事等你回來。我聽人講,你這位姐姐,在京中口碑不是甚好,據說性子極傲,便在那些皇子公主面前,也從不肯半分容讓。去年為了一處宅子,跟中宮所出的南陽公主雙雙鬧到御前,雖說兩人都被皇上申斥了,罰了三個月禁足,但那處宅子,終究也還是歸了你這位姐姐。”
曹安康咋舌道:“她怎敢與天家公主相爭?居然還爭贏了?可是就算贏了宅子,這樣的聲名在外,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陰氏笑道:“正是如此。京中已經有人傳她跋扈,她年齡比你大了足足四歲,至今尚未議親,只怕便是這上面有些妨礙。雖說府里年年都上表,愿迎她回府尊養,但圣人從來不理會,今年居然準了,據為娘的想來,多半還是為著她的婚事吧!”
曹安康坐直身子,拿了裝滿瓜果的細瓷盤子在懷里,揀了無花果干遞給母親,好奇道:“她不在京中擇婿,難道打算以后都住在敦煌,不回中原了?”
陰氏道:“誰知道呢?這且暫時不用管她,康兒,我今日與你說這些,便是想告訴你,你這位姐姐,怕是不好相與的。待接回府后,你小心點,遠著她些吧!”
曹安康安慰她娘道:“娘親也不用太過憂心,兄長此前來信,對她多有贊譽,想來這位姐姐總有些過人之處吧。”
陰氏一撇嘴,道:“世子也是奇怪。人人皆說不好,他偏說好。也罷,不管是好是歹,總歸不過是破費些嫁妝罷了。你也記好了,她到底算是你姐姐,你有事便多忍讓她些吧!”
曹安康笑著應道:“是了,女兒記下了。”
母女正閑話間,外面一疊聲道:給侯爺請安!
曹安康忙起身,俟她父親進來,斂衽行禮,正要告退,又被陰氏叫住:“瞧我這記性,要緊的事倒忘了說。龍家的小姐給你下了帖子,說是請了你們一幫姐妹明日去燕子園賞玩,我已經允了,你明日記得去!”
曹安康笑道:“念芳還是這樣喜歡熱鬧,娘親放心,女兒明日必定去的。”
待她出了房間,下人們掩上房門,陰氏上前替歸義侯更衣時,歸義侯問道:“龍家那丫頭,可是也到了議親的年紀?”
陰氏笑道:“他們家念芳跟康兒同年,自然也就是這一兩年了。”
歸義侯道:“依你看來,那丫頭如何?”
陰氏明白他的意思,款款道:“龍家丫頭性子爽利,自是不錯。不過,前一陣子,于闐的王太后曾經遣人來探過口信,侯爺那時去瓜州了,我不好自作主張,胡亂搪塞了過去。再有,夏州的李允順也帶了妹子特地來見我,我瞧著,怕也有這層意思。”
歸義侯換好中衣,坐下喝了一杯茶,沉吟道:“依你看,這幾家,哪家的姑娘較好?”
陰氏吩咐丫頭換了茶來,道:“夜里涼,侯爺少喝點涼茶,這是吐蕃送來的酥油茶,最適合冷天喝的,侯爺嘗嘗。”也在幾旁坐下,道:“世子的婚事,這些年我也有留意,龍家根基差些,但念芳那孩子小時候與康兒一起淘時,便追著世子跑了幾年,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尉遲嬌雖是于闐公主,身份尊貴,但性子綿和,與她哥哥倒頗相類似。夏州來的這位李姑娘,名喚李若蘭,我也是初見,這幾位里面,數她顏色最好,性格嘛,他們就小坐了一會兒,倒看不出有什么大的不妥。只是她兄長李允順未免過于跳脫了些。”
“那孩子我倒是知道,前年奉朝廷令,西北禁軍與河西諸藩鎮府兵聯合演練,他正好在夏州,便隨了定難侯來看熱鬧。我那時便留了心,此子膽肥心細,下得狠手,不是讀書的料,但在行伍里倒是個難得的將才。我想著,康兒年齡跟他相若,若是跟夏州做成這個親家,倒也使得。”
陰氏笑道:“我這兒正盤算著他們家的姑娘呢,侯爺倒好,反把自己家的給算出去了。”
歸義侯也不由得一笑:”康兒年齡不大,倒也不急。我也只是這么一想,也沒跟人說起過。再說,她有了這個姐姐,將來婚事卻也不必全在近處考慮,京中高門大戶,也可以事先托人去打探下情況。”
陰氏卻不欲女兒遠嫁,遂道:“康兒是妹妹,世子為兄,自然是世子的婚事要緊在先。”頓了頓,又說道:“京城來的這位大小姐算起來也是世子的妹子,但她年齡已然不小,不知侯爺怎生打算?”
歸義侯搖搖頭,道:”她的事情,只怕輪不到我們做叔嬸的出頭,京中兩位圣人自會替她謀劃。這倒不用你操心。”
陰氏吁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我也很不想擔這份擔子。既如此,那便好吃好喝供著便是了。”
歸義侯于此兒女小事上不甚在意,道:“她未必會在敦煌久留,你便當她是個遠客,日常客氣些,兩下里無事即可。”又蹙眉道:“倒是觀察使王大人,今日特地來官衙會我,說要出城去迎鈺兒他們。”
陰氏意外道:“這位中臣大人素來與我們交情不過爾爾,世子回府,他要是賞臉,來府上坐坐,自是歡迎。可出城去郊迎,卻也太過了?”
歸義侯搖頭:“他迎的不是鈺兒。聽說這位王大人在宮中時,曾是太后身邊的近臣,只怕這后面有太后的授意。”
陰氏頓時怔住,半晌方嘆道:“從來只是聽聞這位大小姐受寵,卻也不知究竟怎地,這回算是實打實地見識了。侯爺,妾身實是有些惶恐,唯恐哪里照顧不周,怠慢了這位嬌客啊!”
歸義侯擺手笑道:“你是陰家女兒,這點小事,難不倒你。“陰氏苦笑,卻也不好再細說,看歸義侯面有倦色,起身道:”侯爺,時辰不早,安歇了吧?“
歸義侯點頭道:“也好。明日使衙還有一堆公事要忙,樞府移文,就黑汗與于闐兩國之間的齟齬,要問我意見,這卻是大事,我須得好好參詳參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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