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再一次靠近些許,蔣序文有所發覺,強撐著最后的意志說道,“表姐,你說過,第一次撐不過去,后面便再也沒有機會,你可以再狠心一點,我只會感激你的。”
他說的斷斷續續的,用盡全力。
薛翎的腳步生生的停住了。
明明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卻仿佛過去了很久一般。
第一波的疼痛過去了之后,蔣序文蜷縮在椅子上,再也沒有一點點的力氣。
衣襟早已經浸濕透了,全身發涼。
薛翎伸出右手,按在了蔣序文的脈搏上。
那皮膚透著冰涼,脈搏卻如常。
過了好一會,
薛翎臉上的神色方才好了些許。
她喚了蔣旭,“去打了熱水過來,準備好衣物,讓表少爺準備洗漱。”
交代妥當之后,才說道,“蔣旭,你今日就守著表少爺,我在外間,有事喚我一聲就是。”
蔣旭利落的去準備好熱水。
薛翎看著蔣序文,心里的感激,卻沒法說出口。
就這樣短短的一炷香時間,薛翎的背上也已經浸透。
她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唇邊的笑容十分的虛無,“這也是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三房的緣由,因為親自經歷過,所以絕不會原諒,其實我看著三嬸嬸的時候,也覺得十分的可憐,可是她現在經歷的這些,并不能減弱我們經歷過的半分苦痛,半分也沒有,我時常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只覺得遠遠不夠。”
曾憶握住了她的手。
這才覺察到她手心也是一片冰涼。
視線落在她的衣襟上,薄薄的衣衫已經服帖在后背上。
曾憶抿唇,“你先去換身衣服,你若是先垮了,叫這一大家子依靠誰去。”
薛翎點頭。
薛翎離去之后,蔣序文這推門才走了出來。
“今日多謝先生。”
他彎腰下拜。
曾憶扶了他,“先坐下吧。”
一面說道,“希望你不要責怪我才是,說起來我也是有私心的。”
蔣序文現在看起來精神了些許,腳步依舊有些發虛,便順著坐在了椅子上,“我知道先生是為了成全我。”
曾憶說道,“我明日就要回京了,你表姐十分擔憂你,若是受不住,”
蔣序文幾乎是脫口而出,“怎么會受不住,我只要想著,這是她最后的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受住的。其實,先生和我一樣,應該是能理解這樣的感覺。”
蔣序文說道,“我自幼年開始,就覺得人生十分的晦暗,她就像是這晦暗人生之中唯一的光芒。我想守著這光芒,并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我自己,先生應該是一樣吧,你的眼神讓我覺得十分的熟悉。我總覺有一種感覺,先生是能理解我的感受的,”
曾憶想起自己的兩世,孩童時期的快樂隨著父母的相繼離世而戛然而止,所有的人情冷暖,所有的陰謀算計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的位置,心早已經麻木不仁。
直到那一日,她一舞傾城,就像是一縷陽光照射進來,他的周遭一下子就明亮起來。
曾憶問道,“你很通透,嫡庶之別,人情冷暖,各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難處,你會怨父兄嗎。”
蔣序文搖頭,“怎么會?先生是哥哥的至交,哥哥為人灑脫,先生亦是如此。爹爹和哥哥支撐著一大個家族,已經是十分不易,我在他們的庇護之下,才能過著安穩的生活,怎么會心生怨言。”
蔣序文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再者,人活一世,各有不易,先生如此,哥哥如此,表姐如此,我自然也是如此,我知道表姐作出這個決定十分艱難,若是我有半分閃失,她必然會沒法子跟蔣家交代,也會因為自責而心內難安。先生放心,我已經給爹爹修書一封,秉明此事,我也會好好的照顧自己的。”
蔣序文躬身一拜,“今日,再次多謝先生,我先回去休息了,先生也休息片刻。”
蔣序文躬身退去。
曾憶倚在窗邊,看著夜空。
腦子里想著所有的事情,一時半刻都不敢有半分松懈。
就如蔣序文方才所言,人活一世,各有不易,他想起前程后事,只覺得心里那根弦也是緊緊的繃著。
此去京城,會遇到的事情,皆是前世不曾遇到的。
皇長孫知道他對薛翎的心意的時候,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極力反對的。
他們這一條路就如同刀尖上舔血,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薛翎的存在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軟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和皇長孫相處了近十年,兩人精通權謀,又知彼知己,他想要護著她,幾乎不可能瞞住皇長孫。
既然瞞不住,索性順了自己的內心。
經歷過前一世的默默守護,今生的他也想要在她眼里和心底留下印記。
所以不管不顧的闖入她的眼中。
“在想什么?”
身后傳來薛翎的聲音。
曾憶回過頭,見是薛翎,“你怎么沒去休息。”
他的視線落在薛翎旁邊的桌子上。
“看你晚上吃的不多,便去下了一碗面。”
曾憶眼睛一亮,“是你做的?”
薛翎點頭,“用了雞湯做底,撒了一點青菜,備了四樣小菜,你嘗嘗看。”
曾憶便坐在了她的對面,拿起筷子夾了幾根,“母親再世的時候,便喜歡煮一碗湯面,謝謝你。”
薛翎抿嘴笑,“燕兒不思飲食,如果是我親手做的,她再怎么沒胃口,也會吃一些,那時候,我為了哄著她多吃一些東西,倒是跟著府里的廚娘學了不少,如今阿娘在世,這些倒是輪不到我了,你若是喜歡,我可以經常做給你吃。”
曾憶看了她一眼,“偶爾一次已是足矣。”
很快一碗湯面見底。
兩人坐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微亮。
“馬車已經備好了嗎?”
曾憶站起身來,點頭,看她一眼,眼中不舍之意難以掩飾。
薛翎心中一跳。
曾憶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