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道玄色人影默默注視著秦婉渝遠去的小轎,伸手將玄紗帽檐拉得更低,轉身朝一旁的巷子走去。
人們只顧著議論猜測被官差抬走女子的身份,沒人注意到趙幼菱遠去的背影。
趙幼菱脫掉一身玄服換上櫻草黃羅裙,耳邊傳來丫鬟稟報,沈容姿來了。
沈容姿顯然沒睡好,即便穿著胭脂粉的綺紗云裳也顯得困頓疲憊。
沈容姿進門看見趙幼菱,雙眼不由得為之一亮,唇角跟著飛揚,快步上前拉住趙幼菱。
“你總算回來了,昨夜我擔心極了,就怕你被那些人給抓進狼窩……”
沈容姿說著眼里有些濕潤。趙幼菱拍拍沈容姿的手背,努嘴示意她不要哭,隨即讓門口候著的丫鬟去準備早飯,她有些餓了,然后朝沈容姿眨眨眼。
“瞧我一時高興竟然忘了避諱旁人。”
沈容姿望向門口,確定屋里只有她和趙幼菱兩個人,嘟嘴嚶嚶說道。
昨天傍晚沈容姿讓琴兒和弦兒去吉祥繡坊取她新做的衣裳,不等琴兒和弦兒出門,她又決定親自去一趟,順便想去淮王府找趙幼菱說道說道。
兩天沒見到趙幼菱的人影,鎮國公府的人都以為趙幼菱沒招呼離開了鎮國公府,包括沈太夫人也覺得趙幼菱不懂規矩,不向她稟報一聲直接回去淮王府了。
大家都知道趙幼菱惦記著穆寒遲,在鎮國公府呆不住一時心急溜回去也情有可原。可沈容姿覺得趙幼菱辜負了太夫人的一片好意,更辜負了她送過去的三身華服。
趁著母親忙碌祖母的壽宴,沈容姿只帶了兩個小丫鬟偷偷從側門出府,坐著衛媽媽平日出去采買的烏漆平頭馬車去往淮王府。
淮王府大門緊閉,丫鬟叩開門說明來意,不一會門童回話,趙幼菱不在府里,高夫人昨日急火攻心今日臥床不起,已經派人把給沈太夫人的壽禮送過去了……
沈容姿相信高夫人沒必要瞞她,趙幼菱還能去哪兒呢?坐在平頭馬車里左思右想沒有頭緒,馬車已經來到了吉祥繡坊前。
兩個丫鬟進去取衣裳,沈容姿坐在馬車里尋思著趙幼菱會不會去給沈太夫人拜壽。突然車簾子吧嗒一聲響,一道人影躍上馬車,不等她看清楚來人的容貌,馬車奔跑起來。
馬兒像是受驚一樣奔跑,車廂劇烈搖晃。沈容姿被慣性帶得朝前沖去,剛好沖到來人的懷里。被對方一把摟住,兜頭蓋臉被來人罩在衣袍里。
沈容姿嚇得連聲呼喊,一只大手隔著衣袍捂住了她的嘴。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一陣陣眩暈,終于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容姿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一張臉讓她吃驚地張大嘴想叫。趙幼菱伸手壓在她的唇上。
“你剛才中了迷香,不宜心情激動。兩個丫鬟在等你,你趕緊過去吧。”
趙幼菱指了指一旁的路口。琴兒、弦兒手里抱著衣匣,正站在路口形容緊張地東張西望。
沈容姿從趙幼菱的懷抱里站直了身體,頭重腳輕步履蹣跚。走了幾步她回頭望去,只看見一抹玄色身影在巷子里忽地不見了。
“趙幼菱,昨晚我忘了問你,是什么人迷暈了我?我當時坐在車上沒看清那人長相。但可以肯定那人衣著非常華貴,隔著衣袍都能聞到他身上染的脂粉香。”
“是太子趙衍。”
“怎么可能!太子為什么要對我使用迷香。他以前常來我家,和我二哥討論詩詞歌賦。他應該是認得我的。”
沈容姿掩著嘴,回味著昨晚被那人捂嘴的感覺。
奔波了一夜,趙幼菱此時終于感覺到累了,她抓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搖頭,又馬上點點頭。
“太子迷暈你時并不知道你是鎮國公府小姐,他把你擄到梨香苑以后應該都沒有認出你。我懷疑他被人下了烈藥,那時只想讓身上痛快,也不管抓來的女子是美是丑是好是壞,或者是不是京中貴女……”
“天啊,還有這種事!誰會給太子下藥?再說太子怎么不在太子宮,要跑到街上用迷香抓女子,太子宮中從不缺美人。”
沈容姿邊說邊翻白眼,如果昨天不是趙幼菱及時救她出來,恐怕她現在已經是太子幸過的人。被太子寵幸可不是一件好事。
沈容姿不免心有余悸,望著趙幼菱又充滿疑惑。趙幼菱比她還要小幾個月,怎么能不怕太子的迷香,還能從太子尋樂聽曲的梨香苑救她出來。
“我正好路過撞見你被馱進了梨香苑,咱們也算義姐妹,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我小時候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對付那位太子還是輕而易舉的。如果他真厲害,就不會使用旁門左道使用迷香了。”
趙幼菱輕描淡寫地說道,心里卻是為昨晚的經歷而感到擔驚受怕。
如果不是得明慧師太傳授功力,又有前兩天被迷煙迷倒的經歷,才能夠迅速閉氣躲過迷香,不然倒在太子身下的人就該是她了。
有些話是不能跟沈容姿說的。如果沈容姿知道她把平津侯府的郡主扔進了梨香苑,秦婉渝被太子辣手摧花……恐怕沈容姿得嚇死。
秦婉渝是長公主的心尖尖,長公主一直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這次如果不是因為突厥王子要來求婚,她恐怕還不會給秦婉渝議婚。
看著失了魂一樣的女兒,長公主不停地抹淚。
厲媽媽進來請示,要怎么處理給秦婉渝瞧病的大夫。
長公主止住淚,望著女兒失血蒼白的臉,神情凜了凜,咬牙哼一聲。
厲媽媽馬上會意。
平津侯府郡主被摧殘失身,這事要是傳出去,別說秦婉渝沒臉見人了,就是長公主也沒臉在京城立足。不說被京中貴女們看笑話,就是百姓的口水都能淹死她們母女了。
恐怕到時平津侯會大義滅親,把女兒送去浸豬籠都有可能。再給她按一個教導女兒無方的罪名,休了她迎娶新人進門都未償不可。她雖貴為長公主,可在皇權夫權面前,她不過是他們的一枚棋子和擺設罷了。
長公主越想心越驚。
“記著要做干凈些,不要讓一個人知道那位大夫到過平津侯府。”
“老奴明白,長公主放心。”
長公主沒有回頭,目光一直盯在秦婉渝的臉上。
這張臉此時像昏死了一般,原本嬌嫩的臉蛋上布滿了一道道咬痕,纖細的脖勁上一個清晰可辨深紅牙印讓人觸目驚心。那道深深的牙印如果再用力一分,恐怕秦婉渝的脖子就得斷了。
長公主不敢往女兒的身下看。剛剛大夫才說了一句秦婉渝被迷香傷了心脈,身上大大小小遍布各種被蹂躪的痕跡,長公主就受不住了。
“婉渝,你乖乖養著,什么都不要想。等你的傷養好了,為娘一定給你將宋譽領進門。”
也不知女兒能不能聽見她的話,長公主握著秦婉渝的手垂淚緩緩說道。
秦婉渝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眼皮跳動了一下終究沒有睜開眼睛。她怕看見母親,怕看見任何人。昨夜好像做了一場惡夢,夢突然醒了,她突然成了一個不貞潔的姑娘……
鎮國公府后宅。
趙幼菱和沈容姿雙雙向沈老太太問安,沈老太太瞇眼笑著招呼兩個孫女坐到她身邊。趙幼菱和沈容姿剛剛坐定,谷媽媽匆忙進來報沈昭回府了。
“世子回府了!世子完好無缺,正在前廳和國公爺說話。”
谷媽媽高興得眼里閃著淚花。
“昭兒回來得好,我還給他留了琥珀瓊漿,今兒中午就讓他好好品嘗。”
沈老太太壓抑著心里的激動,臉上平靜地笑著,好像沈昭不是從大理寺結案回府,而是遠游歸來。
沈容姿可坐不住了,她馬上拉上趙幼菱去前廳找沈昭。
“我二哥能平安回來,那你的穆大哥應該也平安無事的吧?”
沈容姿邊走邊說。
趙幼菱笑而不語。昨夜子時她潛到大理寺偷聽三司結案,已經知道穆寒遲和沈昭平安無事了。
正如淮王說的那樣,此案順其自然,皇上不過是用沈昭和穆寒遲試探淮王和鎮國公對他的忠心,是否在朝中結黨營私。
既然淮王和鎮國公對自己的兒子涉兇案,都是一副袖手旁觀任憑法規律例處置的態度,皇上當然不會動殺機。朝中大臣需要三足鼎立權力制衡,淮王、鎮國公和平津侯哪一方倒下,都會影響到皇權穩固。
沈容姿看見沈昭,馬上奔去圍著沈昭轉圈打量。
“二哥消瘦了許多!一定是吃了許多苦,大理寺好人進去都會脫層皮,二哥,你一定不要放過那些為難你的人。”
“呵,五妹這是要讓二哥再去大理寺報到么?”
沈昭一本正經道。
“難道二哥就甘愿受這種委屈。大理寺用一個不知哪弄來的錢袋子就誣陷你是殺人兇手,哪有這般草率辦案的。谷媽媽還說二哥完好無缺回來了,我看二哥是缺了一樣東西。”
沈容姿嘟起嘴不高興了。
“哦,五妹說我缺了哪樣東西?”
“二哥缺了骨氣!”
“哈哈哈……”
沈昭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才發現一直站在沈容姿身后不遠月亮門邊的趙幼菱。他抬手向趙幼菱招呼報喜,穆寒遲已經平安回府了。
“要不要我安排馬車送你回淮王府?”
“先不急,太夫人要我中午陪她吃酒。”
趙幼菱笑盈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