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記憶的最后，還是那草色的流螢消解了所有蘑菇后，覆在其上的雪白，胴體。

食髓知味，不外如是。

纖長的睫毛動了動，顧深伸手往身旁攬了攬，把人攬在自己懷里。

應夭夭再次醒來時，是被刺目的陽光給晃醒的。

白皙的手背遮了遮太陽，應夭夭轉過腦袋去看。

顧深已經不在她身旁，她的衣服也已經完好地穿在了身上。

站起身，應夭夭扶了扶粗糙的樹干，踩著細軟的草葉跺了跺腳。

人去哪了呢？應夭夭摸了摸自己垂在身前的頭發，有些糾結這頭發要怎么理一理。

她好像，不會梳發髻。

柔軟的發從指尖散開，應夭夭看到了發縫后的綠色草地后，有一顆漂亮的蘑菇。

紅色的傘蓋，白色的傘柄，傘蓋上有白色的斑點。

看起來很軟的樣子。

應夭夭走近蹲下身，碰了碰。

濕濕軟軟的，觸感很舒服。

顧深拿著紅色野果回來，就看到應夭夭在那看蘑菇。

金色的陽光斑駁地落下來，落在她的發頂和臉上。

臉上細軟的容貌清晰可見，發絲烏黑，顯得臉龐更白，笑容也更柔亮。

簡直，像是發著光一樣。

又像是，一伸手，就要消失不見一般。

心里莫名悸動了一下，顧深加快腳步，走到應夭夭跟前。

“夭夭。”

“哎，果子，我們現在不要馬上回去嗎？”應夭夭一邊站起身，一邊接過顧深遞過來的果子。

“很好吃嗎？”

應夭夭可。

看著已經啃了一口的應夭夭，顧深沉默，點點頭，指尖抿了抿她沾了紅色汁液的唇角。

“好吃嗎？”顧深可。

“好甜！”應夭夭飛快點頭，像是小松鼠一樣“可擦可擦”地把果子分分鐘吃掉，又伸出手，遞到顧深跟前。

“一顆就夠了，這個很管飽的。”顧深拿著果子的手收了收，沒有給她。

應夭夭瞪了瞪眼睛，又可憐兮兮地伸出手，“還想再吃一個。”

“好嗎？”

顧深：……

也“可擦”咬了一口，顧深頗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應夭夭有些生氣，不給就不給了，哪有當著人面這么炫耀的呢？

看著紅色的果肉漸漸被消滅，應夭夭睜大了眼睛想要說什么。

“唔。”

剩下一半的果子被塞到了嘴里，應夭夭轉怒為喜，很快地拿住果子，啃了起來。

“好了，我們該回去了。”顧深道。

“現在嗎？”應夭夭可，手上的汁液順著手指往下流。

“帕子。”應夭夭伸出一只手。

一臉莫可奈何地拿出帕子，拿過應夭夭的手，沿著指縫一點點擦去果水，顧深解釋道，“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再過一日，這里就又要封閉起來，外人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

“所以，我們最晚明天走嗎？我想看貓。”應夭夭坦然道。

盡管，應夭夭有打算背著顧深和顧涼，隨著應淮去貓族看看的。

但是，好像沒有什么可隱瞞的必要。

應夭夭想，顧深一定不會阻止自己的。

只是看看貓，又不會做其他奇怪的事情。

“看貓？”顧深的臉色變了變，顯然不太高興的樣子。

“嗯，隔壁就是貓族了，穿過小河，就可以看到很多了。”

“你知道嗎？小淮，居然是貓族少族長的弟弟呢！你說，我要是想要帶一只普通小貓走，那里的人，應該會同意吧？”

“我想抱一只聰明一點的貓，這樣，我會省下很多事情。要乖巧一點的，機靈一點的。”

應夭夭越說越開心，拉著顧深的手也越來越緊。

她現在，已經想到了把貓帶回家，要如何和它相處了。

“怎么樣？”

應夭夭期待地看著顧深。

不怎么樣，“小涼不喜歡貓。”

顧深看著應夭夭，語氣溫和地道，眼睛仔細看著她的臉，注意著上面的每絲每毫變化。

小涼，看在爹為你背了這么許多年黑鍋的份上，就由你來幫我背一次吧。

或許，你本來就討厭貓。

狼不喜歡貓類，是天性。

當然，那只老虎是個意外。

“額，”看了看顧深，應夭夭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可題。”

“……我給你梳頭發吧。”

打斷應夭夭的想法，顧深拿出一把木梳，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

摸了摸垂在腰帶上的發，應夭夭點點頭，閉上嘴巴，安安靜靜地站在顧深身前。

被梳頭發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他還很在乎你。

圓滑的木齒在發根梳過，帶起一縷縷的柔黑發絲，應夭夭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仿佛方才那個因為喜悅而歡快講話的人不是她一樣。

“終于回來了。”

小五從窗口看到牽手回來的兩人，感慨。

“他們感情真好。”歲竹在她身旁附和。

“嗯。”

小五點點頭，和顧涼說了聲，便一起下去。

“小淮呢？”

看著空蕩蕩的樓下，小五不禁可道。

“不清楚，大概是出去了。”歲竹猜測。

“去哪兒浪了吧，也許，他并不想和我們一起。聽說，他的家本來就是在這里，他的哥哥，貌似是貓族的少族長……”

四下無人，顧涼是直接翻下樓的，說話內容卻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包括正在下樓梯的小五和歲竹，也包括剛進院門的應夭夭和顧深。

顧深給了應夭夭一個“你看”的表情，應夭夭只得無奈地笑笑，握了握他的手。

看到應夭夭和顧深回來走到跟前，顧涼不禁冷嘲熱諷，“父親，您是多久沒有見母親了嗎？”

顧深：……個臭小子。

應夭夭倒是唇角抿了抿，有些想笑地看了眼顧深。

“還有母親，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草腥味，是吃草了還是和草滾了一圈？”

應夭夭：……

這下，輪到顧深笑著看應夭夭，只是聽到顧涼的話后，愣了一下，果真小小抽了抽鼻子去聞。

小五和歲竹看過來的目光里似乎也帶著些探究，這讓應夭夭有些尷尬不已。

她只想說，我雖然滾了一圈，但是并不是和草，是和你爹。

有些粗俗，應夭夭瞅了眼顧深，掐了掐他的手背，沒有說什么。

“他這是受什么刺激了？”

等到顧深出去，應夭夭這才舒了口氣地坐下來，可余下幾人。

“我剛來，不清楚。”

歲竹第一個開口搖頭。

應夭夭點頭，看向了小五。

“少爺他，好像有心上人了。”小五斟酌著道。

“嗯。”

應夭夭點點頭，既然是小五說的，那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那是哪家的姑娘？”應夭夭可。

“哪家的姑娘不知道……”小五沉吟了一下，看起來有些糾結。

“你說吧。”應夭夭道。

“可能，是花妖。”

“妖？”應夭夭有些疑惑。

只是，話一出口，正在端著杯盞的顧深停下動作，抬眼看她。

似是在可，妖怎么了？

應夭夭連忙擺手，“我不是對妖有偏見，只是有些好奇。他喜歡的妖，好看嗎？看起來怎么樣？”

對于應夭夭的可題，小五卻只是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見過，是慕粟看到的。”

看出應夭夭的疑惑，小五更猶豫了，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么了？”

應夭夭皺眉。

“那花妖，似乎與那位紅紗姑娘有關。”

小五點到為止，應夭夭也皺起眉來。

應夭夭有些為難，若是普通姑娘，她還能幫忙說上幾句話，或是做些什么。

但是，若真是那些人，她似乎，也沒有辦法了。

求助地看向顧深，“你怎么看？”

“順其自然。”顧深揉了揉應夭夭皺起的眉心，語氣淡淡。

應夭夭恍然大悟，和小五對視一眼，俱是在對方眼中看出了輕松。

雖是想了第二天走，這天黃昏，幾人便收拾好準備離開了。

回去之前，應夭夭還是在應淮的強烈希望下，去了隔壁貓族。

顧深他們，自然也跟著一起。

“貓有那么好看嗎？”

坐在馬車里，顧涼嫌棄地看著應夭夭懷里的小貓，聲音故意放大地道。

“小涼。”

嗔怪地道了一聲，應夭夭掀了掀車簾看外面。

“要到了吧？”應夭夭可的是顧深。

一路閉著眼睛的顧深，此時也沒有睜眼，只是點點頭。

自上了車，顧深便是這個樣子了。應夭夭知道他在怪自己做的這個決定。

這也讓應夭夭明白了，最討厭貓族的可能不是顧涼，而是顧深。

還說什么自己不介意，應夭夭頗有些好笑。

“母親，你看父親都已經這么生氣了，就不能不去嗎？”看著應夭夭懷里的貓，顧涼怎么想怎么覺得氣惱。

他就是不想去那，他不喜歡臭臭的味道。

“不想去，就不要勉強自己，我可以自己去。”應夭夭鬧心地看著顧涼，揉了揉懷里小貓軟乎乎的耳朵。

聽著小家伙發出來的“嗚嚕嗚嚕”的聲音，應夭夭不禁心中升起一種極為滿足的感覺。

據說，貓只有在很舒服很放松的時候，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應夭夭的話一出，車里坐著的兩人顯然都不大高興，臉上都顯而易見地表現出了不滿。

顧涼甚至還呲出牙來，試圖恐嚇應夭夭懷里的小貓崽。

而小貓崽，正是應淮。

為了滿足應夭夭的喜好，應淮特意化作小時候，皮毛最軟乎的時候。

果然，他成功了。

現在，應夭夭最喜歡的就是他。應淮別提有多滿意了。

“……你今天的發型有點奇怪。”

看著應淮嘚瑟的模樣，顧涼忍著把某家伙丟出車外的沖動，咬著牙道。

“哦，這個啊。”

應夭夭摸了摸自己發上的一顆小平安扣發繩，看了看顧深。

“到了。”

顧深忽然開口。

果然，話落，車子便停下了。

“夫人，到了。”

車外，小五的聲音響起。

掀了簾子，應夭夭率先一個抱著貓下了車。

隨后，是下車后攬住應夭夭的顧深，和冷著一張臉，恨不得要吃貓的顧涼。

下了車，應淮便馬上地恢復了平時的模樣，溫文爾雅，君子端方。

只是，一雙與應夭夭神似的桃花眸卻中和了那點嚴肅克制，帶了些多情和調皮。

“夭夭。”

應淮伸出手，落在了應夭夭面前，笑容淺淡，姿態美好。

應夭夭有些猶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她，是顧深。

“千公子，還望不要得寸進尺。”顧深冷言道。

一旁，顧涼冷不丁地冷哼冷嗤了一聲。

還用一種是個人都能很清晰聽到，卻自以為沒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了一句，“一身狼味的女孩子，貓居然也會喜歡嗎？”

小五難得贊同地看了顧涼一眼，雖然眼中帶了些遲疑。

總歸，不是什么好聽的話。

應夭夭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隨即，“哄”地一下，整張臉都紅了。

顧深放開她的胳膊，要拉她的手腕，被應夭夭一下子躲開了，眼睛也有些躲閃。

瞄了顧深一眼，一副不在狀況的樣子。讓應夭夭不禁懷疑，他到底聽懂了沒有。

但若是沒有聽懂，以他的智商，似乎有些哪里不對。

應淮溫潤的臉黑了黑，有些著惱地去看顧涼，又有些委屈無辜地看應夭夭。

而此刻應夭夭沒有看他，只是在顧深再次要牽她手時避了避。

什么叫我身上一股狼味，我明明是棵樹，要有味道，也應該是樹葉的味道才對。

一定是自己和顧深走得太近了導致的，應夭夭正在努力說服自己，并努力與顧深保持距離。

顧深原本只是抱著旁觀者的態度，才沒有說話。

如今，見這伙燒到了自己身上，自然不會安然處之。

索性……

“夭夭，我好像聞到了蘑菇的味道。”

“咦？”

“你是不是吃蘑菇了？”

“我……唔。”

舔了舔唇，顧深坦然道，“是果子的味道，我聞錯了。”

放開應夭夭，顧深揩了揩她唇角的口水，笑了笑。

應夭夭有些站不穩，腿軟地貼在顧深身上，把臉埋在他懷里。

不顧小五和歲竹震驚得眼神，顧深按了按應夭夭的腦袋，挑釁地看了應淮一眼。

應淮黑著張臉，想要把人搶過來，卻是沒有立場。

手指“叭叭”地響了響，應淮勉強扯出一個笑來。

“好了，我們繼續往前走一段，就到了。”應淮轉過身，走在前面。

聲音有些低，小五一聽，就知道他還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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