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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江寒和江宏便在將士們隱忍的怒濤中,踏上了回京的路。
江宏維護了他作為靖邊王、江家家主的尊嚴,甫一到京,他便將姐姐安置在了王府中,獨自入宮見駕。
靖邊王府的面子,皇上還是給足了的,至少沒有馬上將江宏交給大理寺。
在御書房接見江宏的時候,他大肆夸贊了江宏的年輕有為,說江宏和江寒匡扶社稷功不可沒,足以告慰江聽白的在天之靈。待與北狄的戰事完全結束,他要封賞江家,會封江宏為親王,讓他成為江家歷史上第一位親王。
江宏小小年紀,場面話說的卻很好,一套官腔行云流水,將自己的功勞說成是天子庇佑和晉王調度有方,把姿態擺得很低。
終于說到了晉王,一場對話步入正題。
老皇帝長嘆一聲,說:“晉王嘛,年輕氣盛……只不過,哎,晴色是個好丫頭啊……”
江宏對老皇帝的套路已經熟練掌握,更何況還有他姐姐的臨別囑咐。他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告罪說:“陛下,晉王妃乃是我靖邊王府叛臣所殺,臣有不察之罪。求陛下責罰!”
皇帝單手將江宏挽起來,說:“溫鶴南雖曾經是靖邊王府的將軍,但他忤逆主上、勾結敵國的事,早已世人皆知。靖邊王府向來光明磊落,從不包庇徇私,這一切,朕都是知道的。只不過——只不過朝堂上那些文官們,不知道武將賣命廝殺的辛苦,只會動嘴皮子瞎嚷嚷,朕對他們,也十分惱恨。”
“陛下廣開言路,英明果決,才使臣子敢于直言,是朝廷之幸。臣就是再少不更事,也不敢心生怨懟。”
一句話把皇帝說的熨帖極了。皇帝踱步走到椅子上,坐下,后背靠在椅背上,仰著頭說:“晉王妃被刺殺,乃是我朝舉世矚目的大事。朕本不想把你和寒兒牽扯進來的,可……哎,到底是朕不小心。蘇淮嬰原本找到了充足的證據,可人們總胡亂猜忌,鬧了出來,說事情跟靖邊王府有關。朕也不想讓你們和慕之生了仇怨,所以,還得委屈宏兒你,去大理寺錄個口供,怎么也得堵住悠悠眾口啊。”
“本該如此,”江宏躬身答道,“臣心里明白,陛下是為了臣著想。晉王殿下身為皇子,如今受了奇恥大辱,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晉王妃被刺殺的那天,晉王殿下怒氣沖天,險些失手將家姐掐死。臣也想與晉王殿下澄清誤會。”
“什么?慕之險些掐死寒兒?朕怎么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人來向朕匯報?!”皇帝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江宏故意提起,也是為了給姐姐鳴不平,他拱手說道:“陛下日理萬機,這種小事,哪敢打擾陛下清凈。只是姐姐自從晉王妃被刺殺之后,無一刻不自責哀痛,以至于病勢沉重。門衰祚薄,臣只有這么一個相依為命的親人,只得在陛下面前任性一回,沒有帶她來見陛下,請陛下見諒。”
皇帝說:“哪里那么多虛禮!你和寒兒是朕看著長大的,比自己的孩子還要親,朕怎么可能因為這個責怪你們?寒兒自小體弱多病,卻還要隨軍征戰,朕心疼她還來不及呢。朕一會兒讓太醫去靖邊王府給寒兒瞧病,決不能委屈了她!”
“臣代姐姐,謝陛下隆恩!”江宏說。
靖邊王府小王爺江宏優哉游哉走進大理寺、很快又被大理寺卿恭恭敬敬地送出來的消息不脛而走,轉眼間就傳遍了京城。
江宏回府的時候,正看見管家奉了江寒的命令,將一波又一波的太醫小心地打發出去。他快步走進了江寒的臥房。
江寒的臥房里,有熟悉的藥香。江寒躺在床榻上,對著床帳子發愣。
“姐姐!”因為回到家、見到親人而如釋重負的江宏輕快地喊著。
江寒轉頭看到神采奕奕的弟弟,撐著胳膊坐起來,說:“回來了。沒受什么閑氣吧?”
江宏把姐姐的靠墊扶正,讓姐姐倚靠得更舒服些,坐在床沿上,神氣地說:“誰敢讓我受閑氣?姐姐出的主意好極了,我把陛下的馬屁拍得響響的,一個勁兒地示弱,果然很有效果!”
“慎言!你這小子,怎么還口無遮攔!”江寒嘴上責備著,心里卻被他逗得愉快不少。
江宏拉著姐姐冰涼的手,笑嘻嘻地說:“‘龍屁’,是‘龍屁’,我說錯了!”
江寒送去了一個沒有半點殺傷力的白眼。
江宏湊得更近,眼睛笑成一彎新月,說:“姐姐,你再來替我分析分析,明天一早上朝,朝臣們又會有什么表現啊?”
“兩種可能。”
江宏點點頭,搶先一步說:“若是朝臣們還一個勁兒地對晉王妃被殺案表示懷疑,那也好說,這表示朝臣們或者單純地不明內情,或者想替陛下找個借口,打壓一下靖邊王王府,免得咱們因為得了戰功而擁兵自傲。無論是哪一個,我都有應對之策,反正有蘇淮嬰幫襯,咱王府在朝堂上也有點人脈,左不過是少得一些恩賞,咱又不差那一點東西。至于別的嘛……”
“人們對我王府的質疑,自然不足為慮,怕就怕朝堂上風向大變,人們紛紛改了態度,表示咱們,那就有點麻煩了。”
“如何麻煩?”
江寒因為心事重重,眉心有輕微的隆起,她面色因為久病而更顯蒼白,卻襯的一雙烏黑的眼睛更加明亮動人。她說:“雖然蘇淮嬰在信中沒有說明,但我知道,他想告訴我們,朝中或許有北狄的奸細,是北狄人想用離間的辦法對我王府不利。不過我想,應該不是這樣。”
“為什么?除了北狄人,難道還有誰想置我們于死地嗎?咱家這么多年,一直處事低調,沒得罪過什么人啊?”
“或許,他們并不是想置我們于死地呢。”
“什么意思,我越發不明白了。”
“若是欲擒故縱呢?若是想拉攏我們呢?”
江宏猛然醒悟:“難道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