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303章 成敗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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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是駭人的喊殺聲,到處都是宮婢們驚慌失措的求救聲。天底下最尊崇的那個位置要換主人了,每到這個時候,這樣雜亂的聲音就顯得自然又普通。

容慕之安靜地躲在角落里,簡單處理了幾處比較嚴重的傷,無聊地回想著自己的一生。他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是個能把所有人拉近地獄的倒霉蛋。

他的腦海里閃現著風晴色和怡妃的一顰一笑,也閃現著江寒或苦或愁的臉龐。

他初次見到江寒的時候,江寒是輔助胞弟統轄三軍的軍師,雖然他們很快成了“仇人”,但在一線天外的背對著陽光不卑不亢的消瘦的身影,容慕之又難以忘懷。

后來,她嫁給了他,成了他名義上的妻子。成親當天,他萬般羞辱,她迎難而上,為的,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家族榮耀。在短暫的婚姻中,他冷落她、為難她,她卻生生忍著,還要在外人面前左右逢源,維持她少得可憐的尊嚴。

她和他一樣,有深愛的人;可她又如此不幸,從沒有真正地與那個人并肩站在一起,接受世人的祝福。

容慕之此時不得不承認,蘇淮嬰很好,配得上那個委委屈屈、孤孤單單、踉踉蹌蹌度過了這么多歲月的姑娘。

如今,他的父皇被太子和皇后軟禁,雖還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在無數的作亂者面前,身受重傷的容慕之自認為是沒有辦法活著走出宮門的。等他將他愛過、恨過、傷害過的人一一回憶一遍,就該到了坦然赴死的時候了吧。

正陽殿的戰斗很是激烈。縱然江寒和蘇淮嬰帶來的兵馬準備充足,尤其是野戰軍,有靈巧的盾牌做防護,但還是不免有死傷。四面八方竄出來的、司馬瓊提前安排在這里的弓弩手,片刻也不敢分神。受了容敬之和司馬瓊的蠱惑,他們以為自己才是正義的那一方。

一方有箭,一方有盾,如此僵持自然是分不出勝負的。不知是哪一方先發出了命令,人們拋棄弓弩,展開了近身搏殺。

西北野戰軍能在京城找到能充作對手的隊伍,是比較難得的,雖數量不多,質量倒還可以。唯一可惜的地方是,這些人都是榮國人,不是北狄人,也不是涼國人。自己人殺自己人,傳出去也不能賺個好名聲。

可又能怎樣呢?靖邊王府的將士們是保家衛國的忠臣良將,那些妄圖顛覆朝綱、弒君罔上的人,是不配活在世上的。

近身搏殺是最能展示能力和勇氣的戰斗,雖不如伏擊打援來的實在,也不如火器轟射來的痛快,但這是野戰軍的將士們最愛的殺敵方式。用最原始的行動與對手較量,不關心技巧,不在乎官階,只談生死輸贏。

江寒被蘇淮嬰保護著,寸步不離。

蘇淮嬰的拳腳功夫確實上不得臺面,但他手上的弩卻極其有效率。這不是一把一般的軍用弓弩,它非常特別。它不像一個作戰工具,更像一個作品,一個舉世罕有的名作。

它確實是一把名作。

這把弓弩是榮國——甚至整個天下唯一一個有響亮的名字的弓弩。它的名字叫“奪魄”,是少時河間王請天下最有名的鑄造大師親自為蘇淮嬰量身打造的,因為工藝精細、耗時長,世間僅此一把。它射程是普通弓弩的一倍,力道足,使用也方便,可以連續射擊,能容納三支弩箭,比較節約時間、降低危險。

但蘇淮嬰幾乎沒有用過它,哪怕獨自跋涉北狄邊境探尋風晴色被刺殺的秘密,哪怕幾次踏入西北戰場跟隨江寒見證死亡的殘酷。他不使用它,只是不想讓自己的雙手沾染血漬,只是不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為了保全蘇家,他一個將帥之子,被迫成了一個靠著讀書應試而做官的文人。

現在,他不想顧及那么多了,他有了要保護的人。保護江寒的安全,如今比什么都重要。

他把江寒護在身后,對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御林軍毫不猶豫地射出弩箭。他親眼看見那些人中箭之后,睜著驚恐的、不敢置信的眼睛仰面倒下,被射中的心口噴出紅色的液體,被無情的陽光鍍上一層金色,似乎一點都不恐怖。

蘇淮嬰在今年之前,還不知道死亡有多么恐怖,他沒有見過一個生龍活虎的人如何變得沒有聲息,也沒有見過一個完整的人如何支離破碎。但是為了江寒,他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自己的極限,將江寒的苦難攬在自己的懷里。

他踏過了敵人殘全不全的尸首,拿著尚有余溫的頭顱去和容敬之談判,而今,他親自奪取別人的生命,傾聽對手臨終時刺耳的吼叫。

江寒知道,這一切,蘇淮嬰都是為了她。

環顧正陽殿前的尸首,江寒想,在榮國標榜最肅穆、最正統、最威嚴的地方,此時正上演著一場慘烈的較量,很多人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而戰,為什么而死。

笑話,這里只是最污濁、最混亂、最講利益的地方,沒有公平可言,沒有道理可講,有的,只是權力和輸贏。

江寒對身旁警惕著每一個敵人的蘇淮嬰說:“容敬之是個實在人,沒有讓我們走冤枉路。陛下一定就在正陽殿。”

蘇淮嬰騰出心思來回答江寒:“事出倉促,他的兵馬在京城的不多,想讓我父王救援他已經不可能,只好集中兵力保護他自己。他若是再耐心等兩天,等他自己訓練的親兵從肅州回來,或許不至于如此左支右絀。”

“他的兵馬應該快到京城了。我想,令尊現在定然沒有閑著,他應該出城控制太子的援軍去了。”江寒說。

蘇淮嬰轉頭瞧了一眼江寒,竟笑了,說:“我來的倉促,其實并沒有完全了解父王的計劃,只知道他在逐步控制城中的兵馬,至少不會讓他們馬上集結,救援太子。聽你這么一說,好像很有道理。”

江寒倒沒有因為蘇淮嬰的夸贊而得意,她說:“你是文臣,對軍中的人際關系和人員調動不熟悉。軍中的人,往往比朝中的人更講情義,更熱血。無論過了多少年,他們大多也不會背棄當初率領他們出生入死的元帥。這些,與兵符無關,與命令更無關。”

蘇淮嬰并沒有完全了解江寒的意思。

好在江寒馬上解釋說:“太子手下的將軍們,其實有好些是河間王的部下。這件事由河間王出面,是最好的選擇。雖不一定輕松,但我相信河間王有能力將他們擋在京城之外。”

既然這樣,只要祈禱白擒虎能早一步找到容慕之,這場仗,就算贏了。

那么,容慕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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