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皇閣大殿前,一群金甲仙兵涌來,吳妄三人立刻高舉雙手表示不抵抗,被仙兵以禮相待,請去了殿內。
又有兩人將那林祈抬起,拖入殿中。
目睹此景,茅傲武立刻急了,看著面前這群仙兵,忙問:
“大長老,這可如何是好?”
“無妨,”大長老淡定一笑,給了茅傲武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緩聲道:“咱們宗主是為季家季默出頭,季家自不會坐視不管。”
言語未落,遠處已有幾名季家女眷駕云而來。
茅傲武沉吟幾聲,又道:“大長老,我是說,咱們要不要趁機喊幾句,給宗主表表忠心?”
“哦?”
大長老看向茅傲武,納悶道:“你怎么突然就開竅了?”
“這能不開竅嗎?這如何還不開竅?”
茅傲武長長一嘆,卻是抬手拉住大長老的衣角,傳聲解釋了幾句。
兩個天仙身體接觸當面傳聲,便是超凡境的高手也難聽去。
茅傲武說的是:“大長老,宗主的身份非同小可,我終于明白,為何老宗主將宗主之位傳給宗主了。
唉,當日將宗主拉回宗門,確實是我想報恩;但后來強迫宗主擔任宗主之位,多少也是有些勉強。”
大長老看著茅傲武,眼底帶著幾分狐疑。
宗主是小金龍的事,這家伙如何得知?
莫非是因人皇陛下召見茅傲武時,直接告訴了茅傲武?可此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嗎,怎得……
也就是大長老回應慢了些,多猶豫了一陣,茅傲武已是忍不住攥住大長老的胳膊,心底傳聲道:
“我現在有足夠的把握,證明一件事!”
“何事?莫要賣關子了。”
“咱們宗主是人皇陛下的親孫子!”
大長老看著茅傲武那一臉確信,心底略微有些狐疑,隨之就明白了點什么。
這事,還真有可能。
“要不,咱們喊兩聲?”
茅傲武立刻點頭,兩位滅宗實權長老一合計,立刻對前方高聲呼喊:
“宗主!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
吳妄扭頭,淡定地揮揮手。
雖然他很想說句自己不會有事,但場合、時機,確實都不合適。
被仁皇閣抓了還說自己沒事,那不就是實打實的藐視人家了嗎?
這一瞬,季默和泠小嵐同時聽聞了諸多傳聲,大多都是讓他們不必擔心,安心領仁皇閣的罰就是,仁皇閣不會為難他們。
片刻后,四人被押到了一處空曠大殿的角落,仙光凝成光柱湊成四個囚籠,將他們暫時關押在此。
吳妄、季默、泠小嵐對視幾眼,默契地盤坐了下來,此時盡力表現的乖巧、端莊、淡定、隨和。
又過了一陣,那林祈總算醒來。
這位林家公子的白衣臟成了灰袍,頂著滿頭糟亂的長發、臃腫的面容,有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眼底寫滿了迷茫。
他是誰,他在哪,自己好像被人用力砸了一榔頭……
隨之,林祈雙眼瞪圓,死死看向了臨近的吳妄,罵道:
“你!”
話語一頓,林祈冷哼了聲,卻并未多說半個字,只是輕輕吸了口氣,閉目打坐療傷。
吳妄、季默齊齊睜開一只眼瞄向林祈,見后者竟克制住了怒氣,略有些驚訝。
季默道:“林兄,此次比試你如何說?”
“輸就是輸了,貧道莫非還會耍賴不成?”
林祈掃了眼季默,嘴角露出幾分冷笑:“使詐取勝,還是這般敲悶棍的手段,季默你是越混越回去了。”
“有用就可,”季默淡然道,“你修行境界比我們三人高了這般多,自是要出奇制勝。”
“好一個出奇制勝,”林祈用力吸了口氣,“貧道大意輸給你們,此次比試自是按那字據所寫,今后我再見你,定!定……”
這人拳頭攥緊,像是承受著莫大的屈辱,定聲道:“我定退避三舍,為季公子讓路。”
季默嘴角一撇:“你我今后也不必見面,互相避開就是了。”
“哼!”林祈扭頭看向一旁,眼底滿是惱怒。
一旁吳妄笑道:“你們兩個莫非仇怨不大?”
“我與他仇怨何其多,”季默嘆道,“但說實話,人域有人域的規矩,我們兩個只能打對方一頓出氣,卻也不能鬧出人命。”
林祈淡然道:“莫要給自己臉上貼金,貧道便是一動不動,你能傷得了我?可笑!”
季默眼一瞪就要起身,林祈掛出招牌冷笑,就要與季默隔著囚籠欄桿廝殺一番。
吳妄:……
感情這是一對冤家,不是那種真的仇家,這林祈道號莫非是‘空虛’二字?
也對,人域的將門之間若是有了血仇,邊境怕是要出事。
算了,不管他們了。
吳妄扭頭看向泠小嵐,剛想與泠仙子傳聲吐槽幾句,卻見這位浮空盤坐的仙子身周突然涌出道道仙光,仙光盤旋、宛若旋風般席卷開來,渾身氣息竟迅速上揚了一大截。
她那緊繃的胸前衣物外,似有一個小人兒的虛影浮現,小人兒身穿仙裙、梳著云鬢,與泠小嵐一般模樣,張嘴一吸,道道仙光歸于它體內。
隨之,這小人漸有些虛化,飛回泠小嵐胸口。
泠小嵐睜開眼來,皺眉看著掌心,喃喃道:“怎得突破到登仙境了……奇怪,為何每次與無妄道兄一同,總是會有頗多感悟。”
側旁吳妄和季默齊齊抬手扶額。
那林祈大笑幾聲:“很好,泠仙子如今有了與我正面一戰的資格!”
泠小嵐卻是理都不理,閉目凝神,繼續體悟全新的境界。
吳妄與季默對視一眼,兩人眼神交流一陣。
吳妄:你管這叫城府頗深?
季默:可能剛才給打壞了,或是受刺激太大,他之前確實挺陰沉的。
當下,兩人看林祈的目光多了幾分不忍……好好的一個人皇候選、炎帝令持有者,就這般廢了一半。
正此時,殿外傳來了吵嚷聲:
“這四個年輕人不是有精神嗎?把他們扔北面的大營去!隨便找個離邊境遠的,每天讓他們打掃營帳修行戰陣!
讓他們知道知道人族有多不容易!一個個閑的,還當眾斗毆!拿著陛下的炎帝令招搖過市,嫌自己死的慢嗎!”
這般吵嚷聲漸漸走遠,若吳妄沒有記錯,應該就是仁皇閣閣主。
——此時他們靈識都被禁錮在身周,無法對外探查。
又聽一名老嫗憂心忡忡地道:“這四人身份都不簡單,難不成真要去操訓?”
“訓他們半年就送他們離開,大軍不養閑人!”
“是,閣主。”
罰他們去軍營干活半年?
這個仁皇閣閣主面都不露,當真是用心良苦好算計。
吳妄略微皺眉,禁不住沉吟幾聲。
季默忙道:“無妄兄,可是有什么麻煩事嗎?若是半年太長,我去找人求求情。”
“小事,罰半年就半年吧,”吳妄笑道,“就是錯過了幾場歌舞,略有些遺憾。”
季默頭頂長出幾個問號,但見吳妄表情輕松,也松了口氣。
一旁林祈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雙拳微微攥起。
去軍中,那可就是他林家的地盤……當然,也是季家的。
于是,半天后。
一艘濃綠色的梭子自蔚藍天空劃過,沒有留下任何尾跡,落向了下方千里平原中唯一的山岳。
吳妄哼著藍星的小調,透過梭子的窗口朝外面眺望著。
這山岳,似是趁著大地一不留神拔地而起,仔細辨認,還能看出是被高手用移山填海的手段搬運而來。
山岳頂部是傘狀的圓臺,其上能見一處處規整的建筑,外圍卻保持著厚厚的大陣光壁。
人域邊境,駐兵山。
此地是在人域西北部,離著邊境還有不短的距離。
此刻自空中俯瞰而下,下方平原大半已是方方正正的麥田,十里一村寨、百里一城郭;更能見一些略微起伏的地勢上,被陣法蓋起來的小小宗門。
這讓吳妄想起了林素輕的老家,下場凄慘的清風望月門,他們差不多就是這般規格。
仙凡混雜,各自安居;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駐兵山外圍大陣打開一條縫隙,翠竹梭子準確鉆入其中。
剛進大陣,一股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竟讓吳妄有些‘醉靈’。
這大陣竟還有偽裝的效果,在外看是一片近乎無人的大營,其內卻是十分熱鬧。
空中有數百身著紫色仙甲的修士在排演沖鋒戰陣,地面各處角落有許多身著統一裝束的男女修士打坐修行。
各處房屋鱗次櫛比,不少房屋都開啟了各自陣法,其內應當有人在修行。
吳妄注意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除卻空中操演戰陣的修士外,圓頂上的男女修士都是分開的,從空中看去,大營的圓盤呈太極之勢,男女修士各自的軍營依照陰陽邊界劃分,涇渭分明。
此地修士,修為多集中在元嬰境到躍神境,領軍之人大多是仙人境,應該是一支精銳之師。
仁皇閣出現的那些仙兵,自是精銳中的精銳,邊境駐軍總不可能都保持那般水準。
且空中圓頂的面積,遠比外面所見廣闊,各處點綴著假山翠竹,居中還有幾套被陣法籠罩的莊園。
泠小嵐輕輕一嘆,明明是剛突破的她,此刻表情卻有些郁悶。
顯然是不喜此地環境。
季默卻是淡定的一笑,對吳妄眨了眨眼,表示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那操控翠竹梭子的將軍溫聲道:“四位下去吧,此地將領已接到了仁皇閣之命,準備接待四位。”
“勞煩將軍。”
季默含笑應了聲,那頭發花白的將軍扯了個難看的笑容。
梭子憑空收起,四人各自朝下方飄落,已有六男兩女八名仙兵在下方等候,待他們四人落地、左右封住四人退路。
泠仙子自是由女子護持。
一人道:“請隨我們來。”
他們四個也沒反抗,老老實實一路前行,到了一處稀疏林間。
林間樹蔭有一只躺椅,躺椅上有名身著鎧甲的男人背對他們而坐,臉上還用頭盔遮著,似是正在午睡。
在這男人背后,有數十名兵衛靜靜立著。
有仙兵道:“將軍,人來了。”
“嗯!”
躺在躺椅中的將領應了聲,嗓音有些刻意而為的古怪,淡然道:
“你們四位,要么是世家公子,要么是大仙宗圣女,要么是魔宗宗主,都是人域翹楚,犯了事被罰來此地。
讓你們打掃端水干粗活自是不可能的,本將可不敢如此操訓你們。
站一排!挺胸抬頭!當這里是你們家別苑嗎?!”
這將軍突然粗著嗓音罵了句,吳妄、泠小嵐、季默、林祈也有些被唬住,默不作聲地站到一起。
泠小嵐還特意繞到了季默右側,與右邊的吳妄挨著,避免與林祈離著太近。
那將軍冷然道:“從左到右,把你們身上儲物法寶都交出來,走的時候還給你們!”
一旁有身穿鎧甲的女兵緩步而來,林祈面露難色,但還是拿出了幾只儲物法寶。
季默咬咬牙,將裝著仙寶的寶囊也拿了出來;泠小嵐叮囑那女兵幾句,莫要讓她的物件染了灰塵,將戒指、手鐲都放在了女兵手中。
吳妄躊躇一二,自己的儲物法寶是不能交出去的,這關系到自己的身份,會惹出無窮多的麻煩。
身攜巨款,豈能輕易露富!
“將軍,可不可以不交?”
“嗯,可以。”
那將軍回答之痛快,差點晃斷了四人年輕的腰桿。
其他三人立刻就要出手搶回自己的儲物法寶,那女兵卻是靈巧地轉身,回到了那將軍身旁。
數十名修士齊齊瞪向季默三人,讓他們也不敢妄動。
“帶下去,保管好。”
這將軍粗著嗓子道了聲,那女兵領命而去,將那些儲物法寶打上了禁制。
吳妄:……
莫非有詐?
又聽那將軍道:
“既來軍中,你們也該了解了解軍中的規矩。我來問,你們答,誰表現最好,今晚有酒喝。
我且問你,無妄子,這里是哪?”
吳妄答:“邊境駐軍之處。”
“答的不錯,泠小嵐,此地是哪個方位?”
泠小嵐用清冷嗓音道:“西北方位。”
“也不錯,季默,此地有大概多少駐軍?”
季默笑道:“這卻是難不住我,應是五千之數。”
“很好,那林祈,這五千多人姓誰名誰、道號如何?”
林祈雙眼瞪圓,雙拳微微攥起。
吳妄笑道:“他們姓忠名義,道號人域英豪。”
“哈哈哈哈!”
那躺椅上的將軍大笑幾聲,取下頭盔,站起身來,轉身看向吳妄,笑罵一聲:“你可真是會說話啊,無妄兄。”
吳妄眼前一亮,笑道:“許木兄,你為何會在此地?”
一旁季默張張嘴,那‘老師’二字卡在嘴邊,也不知是該喊出來,還是不該喊出來。
真就各論各的?
這許木正是季默當年參加四海閣試煉時,跟隨季默去北野、去女子國的那位真仙高手。
在季默放棄四海閣試煉時,許木也退出四海閣,到了邊境做個將領。
在女子國時,許木與吳妄混的頗熟,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撓不朋友。
泠小嵐著實松了口氣,氣定神閑負手靜立,已是不擔心后面半年的修道環境。
許木快步而來,吳妄迎了上去,兩人抓著彼此胳膊用力拍了拍,而后大笑幾聲,笑聲頗為響亮。
簡單交談才知,這許木被季家安排到了此地任職,做了一地守軍的副統領;
此次仁皇閣安排軍營接納季默等人,便選中了許木處。
當然,讓仁皇閣始料未及的是,許木最關照的并非是季默,而是吳妄。
此時天色已晚,許木也沒拉著吳妄敘舊,只是讓他們各自去休息,明日再暢談。
這半年刑期,大概也就是在此地喝喝酒、聊聊天、閉閉關,一轉眼也就過去了。
當夜,四人被安頓在四間單獨的木屋中,各自開啟陣法,打坐蓄養精神。
吳妄嘴角始終帶著少許笑意,坐在那靜靜等待著。
果然,半夜三更時,吳妄木屋的陣法外飄來一縷傳聲,卻是那林祈。
林祈帶著幾分拘謹,低聲道:“無妄兄,此前多有些得罪,我在這里賠禮了。”
吳妄挑了挑眉,起身打開陣法,讓林祈入內,又將陣法合上。
林祈目中劃過少許精光,面對著吳妄,此前一直顯得英俊且憨厚的面容,此刻恢復了幾分陰沉之感。
他凝視著吳妄,突然輕笑了聲,淡然道:“無妄兄,你可知自己今日做錯了什么?”
吳妄淡定地坐回原本的蒲團上,笑道:“給林兄開了門?”
“你便是不開門,我也可喊來與我家相熟的將領,開啟你此地陣法,那許木不過是個副統領。”
林祈掌心綻出少許劍光,冷然道:
“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幫季默這個廢物,還用奸計算計于我。
有些人,你招惹不起。
放心,我自不會傷你性命,只是讓你這個元嬰道人出個風頭,給你掛點彩罷了。”
吳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嚴肅,低聲道:“道友你是不是沒搞明白,自己此前如何被敲暈了?”
林祈微微一愣,吳妄額頭已亮起紫色半圓月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