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司馴鳳攻略

第49章 熙春又逢

“我要回去了……”她微微動身,懷中的雕花酒壺骨碌碌滾到地上,空空如也,她卻只是臉色薄紅。

我舍不得她離開,“那我能不能改日去拜訪你?”

她若有所思,緩緩綻放笑容,“你和華予一起來。”

回廊的夜風吹來,掀動她純白的衣袂,她蹁躚如蝶如欲乘風歸去,轉眼間似煙幻滅,消失無蹤。

她自以為瞞得天衣無縫,但旁人都能察覺,而華予也是十足的榆木,又或許他知道,卻裝作不知。

觀了兩道局,品了兩段情,我漸漸悟出一些東西,撥了撥孤零零的斷弦,世事皆難以圓滿啊……琴邊獨留一只酒壺,鏤刻著鷺鷥戲水,滿滿的,未啟封。

“唔……弄斷我的琴弦,自己說說該怎么辦?”

我錯愕望向突如其來的華予,不知他藏在哪里偷聽我們說話,我諂媚一笑,“那奴家給您伺候起居可好?”

他敲一敲我的額頭,調笑:“那你便,終生守諾。”

秋試在即,我在漪蘭宮日夜讀書,偶爾溜回熙春園放松放松,這日我又在練實堆里醉生夢死,望著云卷云舒打個飽嗝,一吃飽就犯困,我正要瞇一會兒。

風中夾雜腳步漸近,我一眼望去,立刻從梧桐樹上骨碌碌滾落,“你就這么怕我嗎?怕得嚇出原形?”

我拖著翅膀退后,低著頭不敢說話,十七日沒見怎么今日碰上了,可這時候他一向在寢殿批閱公文……

“抬頭。”他語調低緩,我聽著卻那么毛骨悚然。

我心臟怦怦狂跳,怯怯抬頭,他狠狠瞪著我,眼眸猩紅嗜血,眉峰顰蹙成川,墨發如瀑狂舞在烈風中。

這一刻我才知對他的恐懼,已超乎想象,兵臨城下也不曾這般腿軟,而他輕易的眼神,就能攝住我。

我變回人形長輯施禮,正色道:“神司殿下,我在此向您賠罪,很抱歉促成了郡主的婚事,還請原諒。”

他負手眺望遠處的風,緩緩道:“毒,可全解了?”

還是這么廢物,我忍住眼中熱淚,哪怕是一句尋常的問候,我都會動搖自己,“承蒙關心,沒有無礙。”

我著急要逃,“殿下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

他慍怒道:“還沒脫離胥月宮就敢漠視本君了?等你何時另攀新枝,再改口也不遲。”

我低著頭應承,他毫不留情地譏笑:“最近在漪蘭宮逃逸想來很愜意罷?可曾有過半點于心不安?”

“既然木已成舟,又何必不安?”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去激怒他,想起被元姝毒害時,那生死一線的怨懟。

烏云如江潮般吞來,黑沉沉地遮蔽秋日,梧桐樹嘩嘩風響,他朝我步步緊逼,眼中如欲滴血,此刻心竟痛得這么難以忍受,我忍淚咬著唇,嘗到血甜。

“若非拷問畫季,本君竟還蒙在鼓里,不知你割了半顆心給華予。”他詭艷一笑,我的心也驚懼一顫。

我痛苦地磕牙顫抖,剛蹙起眉頭,后背猛地撞上梧桐樹,震落漫天黃葉怒舞,他眼中血絲縱橫,將我制掣在方寸之地,我害怕他淬毒的目光,濁重的鼻息……

蒼涼的風,刮面是刺骨的痛,熙春園里故景依舊,染上秋日的暗黃,似一軸蕭索的經卷,即將頹敗。

他指著我心口,凄然狂笑:“我只知你向來吝嗇,從不知你如此重情重義,只知你心如堅冰,卻不知你這么奔放似火,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我僵硬著不敢動彈,如利刃懸喉,心跳咚咚作響,卻逼出一腔孤勇和他對峙:“我想怎樣你都管不著!”

說罷一掌狠狠擊在他胸膛上,將他震開,他鬢發凌亂拂面,難以置信瞪著我,“好,敢對本君出手了。”

來不及逃跑,他的回擊勢如雷霆,我跌滾在地上,仰望他龐大的陰影逼來,眼淚一顆顆掉落,墜地……

“他給你灌了什么迷魂藥,讓你判若兩人!竟成了這副桀驁面孔,從前溫順善良的阿夙去哪里了?!”

字字誅心泣血,他眼中的絕望,輕易將我覆滅。

然而我天生反骨,從來不知何為溫順,這些年卻傾其所有,將溫順都揮霍給他,變得不像自己。我狠狠抹掉眼淚道:“我不是難得的圭寶,我是人間至毒。”

當初因他這句話,我徹夜難眠,想起就心痛如絞,現在原話奉還,又難過一遍,心情暗潮洶涌。

他被我徹底激怒:“先不說你勾引華予,敗壞胥月宮名聲,就說你算計姝兒,本君還沒同你算賬!你將她推進火坑,葬送她此生幸福,罪大惡極,罪不可恕!”

罪大惡極,罪不可恕……我呢喃這八個字,眼前淚霧模糊,他愛卻不能愛,遙遙望著她也不肯放手,元姝對我的種種迫害,都不重要,而我害她卻是罪孽……

我狼狽爬起來,眼淚一顆顆墜落,“一件一件算,我都認,我敗壞胥月宮名聲,請主君將我逐出宮。”

他臉色煞白如雪,痛心疾首道:“你……你何時變得如此乖張!罷了……你往后收斂些,我就不逐你了。”

我面無表情道:“第二件,我荼害郡主姻緣。”

一提這事,他就呼吸隱忍含泣,淚光破碎,仿佛痛失摯愛,殺夫奪妻我可做不來,只好血債血償了。

我拔出銀簪,墨發如瀑奔瀉,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比上臉頰,毫不猶豫刻過,血噴涌而出,滴滴答答……

這種尖銳的痛,將每根神經都挑動起來,痛得我無比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我將沾血的銀簪擲在腳邊,仰頭凝睇他,“我便自毀終身相還,你可消氣了?”

他難以置信搖頭,眼神悲痛隱忍,唇抿得發白。

這些日躲著這樁孽債,日夜惶恐不安,如今償還竟是如此輕松暢快,九重天那群常說非我不娶的弟兄們,不會反悔罷,恰逢夕陽西下,漪蘭宮炊煙裊裊……

我撿回竹傘撐開,頭也不回地離開,步步蹣跚。

青釉蓮盞里燭淚如血,焰火明明滅滅,像極那抹烈紅的衣影,我再一次意識朦朧,指尖被燭淚燙到。

“阿夙……”那熟悉的呼喚又縈繞耳畔,幽柔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