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司馴鳳攻略

第48章 故年情深

狂風吹翻她的火紅裙裾,似即將破繭的赤蝶,她眼中淚光如鋒,執著而堅定,逼問他一句回答。

主君失態地攥住她的衣袂,“我和文仲當真清白。”

元姝拔出一支燙金發簪,斜刺在衣袂上寸寸劃裂,是界分楚河漢界的決絕,主君眼中悲意驟然破碎,化作無邊無垠的悔,割袍斷義,這是最好的結局。

他愣愣目送她的離去,火紅的花轎停駐在陽光里,我擋在她面前,周圍冒出唯恐天下不亂的議論,元姝舉止優雅,擦去臉頰淚珠,倨傲道:“你來做甚?”

我和她目光交鋒,斯條慢理道:“承蒙郡主教導,你我算有師徒之誼,今日我也該盡點心意送送嫁……”

天幕上百鳥朝鳳而來,盤旋霞中清啼,祥云瑰紅,眾人皆抬頭驚嘆好彩頭,元姝癡癡仰望那奇景,臉上露出天真爛漫的微笑,似明艷的薔薇,不諳世事。

主君取出長簫,吹奏一曲離別曲,抑揚頓挫,飄出巍峨的紅墻,飄向自由的云邊,我又失落恍惚了。

竹傘移過我頭頂,遮住酷熱烈陽,我轉頭迎上華予的目光,他情緒淡淡的,“別看了,走罷。”

畫季也陪我一起離開,我最后看一眼落寞的主君,他們曾經擁有的,并非我能想象的,我傷害他的舊愛,不敢奢求他的原諒,這回歷經生死也該看透了。

再過億萬年,他鬢發斑白,會不會后悔放棄元姝?

我不再回胥月宮,住在華予的偏殿,說是余毒未清要好好養病,其實是沒臉再回去,我害怕面對他。

十五的月夜里,白曇盛放,華予請來拂玉仙陪我,她帶來兩壺酒擺在琴邊,“彈了一夜的琴,可想通了?”

我落寞搖頭,“我實在太壞了,咎由自取罷了。”

她容色依舊嫻雅,看破世事般道:“夙兒,世間沒有純善或純惡之說,只有善念和惡念的斗爭。”

我心不在焉挑著弦,“愿聞其詳。”

“人心本有兩面,純善為佛,純惡為魔,一切盡在你的選擇,善和惡的選擇,她先害你,你反擊過猛。”

這揭破的真相,太鮮血淋漓,這惡果我承擔不起,我崩潰哭訴最痛的心事:“原來他對元姝如此愛戀……”

拂玉仙溫言勸道:“早些看破真相也是好事。”

我只是無足輕重的新歡,她才是畢生難忘的舊愛,我擁有的和她擁有的,本就是天壤之別,如今他醒悟了自己的真正心意,我就是禍害他心頭摯愛的罪人。

眼前又重現他們癡吻的畫面,彼岸花穗迎風招搖,一白一紅雙影依偎,元姝踮起腳尖,攀著他的脖頸……

“錚——”琴弦戛然崩斷,我吮著指尖,卻感覺不到一絲痛,她卻急著給我止血,“華予又要心疼了。”

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是愛屋及烏的關懷,我默默凝視她片刻,喃喃道:“你和華予的故事是怎樣的呢?”

月色棲落在她恬靜的臉上,如輕羽朦朧,她眼中漫出幽柔的光,“我初見華予那時,他還是西澤的丞相,我是荼疆國酒家的女兒,他來我家點了一壺荼靡醉……”

一樽清釀化人間多少癡緣,歲月白駒過隙,遇君的傳奇始于一段酒香,世間得遇萬千逢面,唯此情芳。

千年前華予出使荼疆,恰逢荼蘼盛季,許多人千里迢迢來煙塘鎮,只為嘗一嘗酒仙家的荼靡醉,華予路過拂玉家,喝到天晚都舍不得離開,向她討要酒方。

這可是生意絕密,哪能泄露給他,拂玉想耍耍他,拿出一個超復雜的孔明鎖,說解開才給,沒想到華予眉頭都沒皺,研究片刻,兩三下就解開了。

拂玉仙難以置信,可言出必行不能反悔,她只能交出酒方又不肯輕易放他走,聊著聊著惺惺相惜,從酒品菜肴,聊到治國政道。

徹夜長談直至拂曉,華予離開了,拂玉仙以為此生無緣再見,見慣紅塵中酒客來去,她時常懷念那年月夜暢談的華予,觥籌間談吐風雅,功名利祿只做酒資。

世間難遇契合的靈魂,而命局里他們處處巧合。

第三年重逢又見,拂玉已成為一品女官,招待遠道而來的西澤使臣,二人再度品酒暢聊,華予還她酒方,慚愧一笑:“便是擁有酒方,我也釀不出那滋味……”

這些年他品遍名酒,都比不上那夜的荼靡醉,馥郁甘醇,濃烈辛辣,讓人醉生夢死,忘卻一切憂愁。

此后荼靡醉傳入西澤,還出了個家喻戶曉的新詞,叫華拂之交,華予和拂玉的知己之情載入史冊,還有童謠流唱:“北有拂玉,南有華予,若得雙才萬世永昌。”

兩國帝君萌生聯姻之心,荼疆想要華予入贅,西澤想要拂玉遠嫁,百姓們也加入罵戰爭奪,只有華予和拂玉默契表示無心情愛,這才是至高無上的知己之情。

摯友之間聊什么都歡樂,政事、軼聞、葷段子……一旦成親,勢必要聊聊家庭瑣事,譬如生男生女、贍養二老、孩子該不該打……親密摯友會變成怨懟夫妻。

這是拂玉的說辭,不過我瞧她眼神閃躲言有不實,我能明白的,她戀慕華予,但華予對她沒有愛意。

那年臘月,本是喜慶過年之際,西澤卻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腥風血雨,男寵白音止弒君篡位,華予扶持新君登基,和先君的保皇黨,廝殺整整二十七日。

血色彌漫的黎明,先君率暗衛重重包圍華予,拂玉一騎翼馬,萬里迢迢趕來助戰,險些命葬亂軍之中。

從此她落下頑疾,鎮日虛弱嗜睡,有八九個時辰都在昏睡,華予本來不通醫術,為她辭官研究藥方。

蟠龍之眼、窮奇之心、寶相花、蟠桃、……華予年年歲歲都在險地集藥,哪怕治不好她也絕不放棄,拂玉緩緩闔目,嘆息隨風融夜:“他對我只有愧疚……”

本是她開解我,卻是我安撫她:“不要多想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長睫沾著晶瑩淚光,迎著月輝是驚心動魄的純美,原來并非只有美人莞爾才傾國傾城,美人含悲也是楚楚惹憐,她又是這樣端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