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茵娘和表姐睜眼匆匆梳洗一番就來了梧桐院。
彼時陳氏剛剛起身,正坐在梳妝臺前描眉,看到表姐妹倆不由驚訝道:“你們怎么來了?”
茵娘掩了嘴笑,拉著表姐的手,湊到妝臺前,滿臉好奇道:“娘,您給長姐說的誰家公子?”
昨夜她和表姐回去猜了半宿也猜不出是誰家的公子。
陳氏瞥了滿臉笑意的周媽媽一眼,好心情地打趣女兒:“明日娘也帶了你去,你就知道是誰家公子了?”
茵娘嘟了嘴,“我才不去,祖父每次看到我都板了臉。”
陳惠馨笑著湊趣道:“表妹這么漂亮,姑母怎么舍得帶你去,萬一表妹被那位公子瞧上了,可如何是好。”
陳惠馨說著,掩袖笑起來。
陳氏笑著拍了侄女的肩膀,“說的什么渾話,當心被你姑父聽到了笑話你。”
陳惠馨吐了吐舌頭。
茵娘羞得滿臉通紅,眼睛卻亮晶晶的,若不是礙著祖父不喜她,她當真要去試一試。
陳氏笑著攆她們:“行了,快回去睡個回籠覺,醒了讓安氏給你們多做些好吃的,不用再過來請安了。”
姊妹倆笑著應了,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出了梧桐院。
陳氏斂了笑,吩咐秋檀:“讓林氏親自跑一趟,她不是愿意往清漪院跑么,讓她將新做的衣裳給大小姐送去。”
秋檀笑著應是。
還是夫人整治姨娘的法子好!這個時辰只怕林姨娘還在睡著,有什么怨氣去向大小姐發好了。
秋檀立時去了林姨娘的院子傳話。
周媽媽失笑,這一趟折騰下來,以林姨娘那小腳,不死也脫層皮。
林姨娘聽了夫人的吩咐,匆匆起身,顧不得用早膳,梳洗一番先去了東南角的針線房,又去了緊西側的清漪院,幾乎跑了整個后院。
到清漪院時,林姨娘是又累又餓,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氣,無處發作,氣得連擰了黃菊好幾下。
黃菊疼的呲牙咧嘴,忍著不敢出聲。
林姨娘強挨到清漪院的宴息室,看著慢條斯理用膳的大小姐,皮笑肉不笑地道:“這可是夫人吩咐針線房連夜趕制的新衣裳,大小姐可要好好穿!”
今日的林姨娘說話陰陽怪氣,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常媽媽沒有多想,只當林姨娘還在不滿昨日被拒之門外的事。
莘娘放箸,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笑道:“姨娘昨日來有什么事?”
林姨娘聞著那飯菜的香味,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心情糟糕透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看到二小姐院里有個丫鬟被罰得去了半條命。我們家是仁善之家,大小姐菩薩心腸應該不會坐視不理吧!”林姨娘語帶脅迫道。
莘娘笑了笑,坐在那里漱口凈手,方淡淡道:“姨娘說的是春兒吧!春兒失手打碎了二妹最喜歡的玉鐲,罰她跪一日,二妹很過分嗎?”
“你……”林姨娘看著面色溫婉的大小姐,竟一時詞窮,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說春兒慘的是她,難道要讓她親口承認二小姐過分嗎?她哪里敢!
林姨娘想到這,不由愣在了那里。她打聽不到的事,從來柔聲細語的大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林姨娘沒想到大小姐比二小姐還不好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口。
莘娘斂了笑道:“姨娘還沒弄清楚事情緣由就跑來我這里轉述,不知傳到母親和二妹耳中,姨娘該作何解釋?”
大小姐語氣依舊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林姨娘臉色煞白。
莘娘只愿清凈,無意把人逼到死角。
莘娘好意提醒道:“姨娘還要先去母親那里復命吧,若姨娘再耽擱下去,只怕回到自己院里可就要直接用午膳了。”
林姨娘本想脅迫大小姐替她出手管束管束無禮傲慢的二小姐和表小姐,不曾想反被大小姐軟硬兼施的給轄治住了。臨走時才發現,她始終站著,與一直坐在那里的大小姐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與夫人說話呢!
林姨娘被黃菊攙扶著,迷迷糊糊的向外走,心里想著,什么時候大小姐也如此有氣勢了?
她竟不知不覺中一直在被大小姐牽著鼻子走,被怠慢了也是后知后覺。
紅桔笑著送了臉色漲紅的林姨娘出門,回來笑道:“這下林姨娘能消停一段時日了。”話音剛落,就見眾人目光異樣地看著托盤里的衣裳配飾。
金桔滿臉疑惑道:“去真武廟給老侯爺請安,不是應該穿著端莊鄭重一些嗎?為何要讓大小姐穿這么鮮艷的衣裙。”
一旁沉默的衛婆子突然開口道:“八成是要帶著大小姐去廟里相看。”
常媽媽聽了頓時白了臉。
莘娘隱隱已有感覺,笑著勸眾人:“你們不要擔心,早晚有這一遭,無妨的。”
常媽媽一想也是,大小姐年紀也不小了,老侯爺就在真武廟,若是不好的人家夫人也不敢帶大小姐去。
眾人漸漸緩和了面色,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日一早,莘娘去正房時,父親還沒出門。
陳氏正親自服侍侯爺更衣。
永安侯看著孕中依舊操勞不休的妻子,語氣溫和道:“難為你了!”
陳氏怔了怔,眼中有些濕潤,低了頭道:“有什么難為的,都是妾身的本份。”
梧桐院新提上來的三等丫鬟云兒進來稟道:“夫人,大小姐來了!”
陳氏點頭,笑道:“請大小姐先去西次間坐,問問大小姐吃了飯不曾,若沒吃,你們包些熱乎點心給大小姐待會兒帶去車上。”
云兒恭聲應是,攏在衣袖下的手卻攥得骨節發白。
她原在東北角的漿洗房當差,從未近距離看到過侯爺,沒想到今日侯爺竟然也在,不禁面帶緊張地屈膝行了福禮,腳步不穩地出了內室。
云兒想到侯爺肅穆的臉龐,偉岸的身影,不由撫著胸口,緩緩吁了口氣。
永安侯瞧著這丫鬟面生,隨口問陳氏:“這個丫鬟新來的?”
陳氏笑道:“不是,她原是漿洗房祝媽媽的小女兒,聰明伶俐,放在漿洗房做雜事可惜了,周媽媽看她勤快,調教了一段時日,升到三等丫鬟,調來了妾身院里。”
原來是金陵管事阮賢的小女兒。永安侯想了想,道:“既然是阮賢的女兒,三等丫鬟有些低了。”
陳氏笑道:“妾身想著先讓她適應適應,剛一來就在妾身院里做了二等丫鬟,恐怕難以服眾。”
永安侯點頭,沒有多說什么,穿戴整齊大步向外走。
陳氏親自將侯爺送出門,笑道:“侯爺吩咐帶去真武廟的東西,妾身都已經備好一一檢查過,都著人抬上車了,侯爺還有什么話要囑咐妾身嗎?”
永安侯思忖良久,最終道:“早去早回,父親有什么吩咐你做主應下便是。”
陳氏笑道:“是,妾身知道了。”
莘娘靜靜站在西次間窗前,隔著紗屜子看著滿臉柔情笑意的繼母,恍惚想著,母親曾經也是和父親這樣相處的嗎?
這時有丫鬟在身后道:“大小姐安好!”
莘娘轉過頭來,看著面前嬌俏的丫鬟,心中震驚不已。
這不是將來的阮姨娘嗎?
莘娘看著打扮素凈的小姑娘,蹙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兒屈膝恭敬道:“回大小姐的話,奴婢本名阮云兒,今日第一天在梧桐院當差,大家都叫奴婢云兒。”
是了,就是她!
莘娘看著云兒烏黑的發頂,光潔的額頭,有片刻的失神。
原來那個嬌滴滴的阮姨娘還有這么樸素守規矩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