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一口氣走到僻靜的宮墻外,再也忍不住怒火,扭身瞪著亦步亦趨的兒子,氣得胸脯起伏。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敢當眾給你母親難堪!”
蕭笙停下腳步,見母親氣得漲紅了臉,眼中閃過愧疚的神色,躬身道:“母親息怒,兒子知道錯了。”
長公主正要開口訓斥,就見兒子板了小臉,神色鄭重道:“只是母親有錯在先。”
長公主氣急,撥高了嗓門道:“我這么做還不都是為了你……”她說到這里,看向一旁面無表情的段嬤嬤,將尚未出口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蕭笙雖心有不滿,卻沒有失去理智。他左右四顧,見不遠處有幾個宮人正探頭向這邊張望,立刻抿緊了嘴唇不再言語。
長公主自然也看到了。
她再如何氣惱,也不能叫一群奴才看了笑話。
長公主低聲斥道:“回去我再跟你算帳。”
她帶著怒氣,匆匆回了自己的寢宮,一路上都沒再與蕭笙說話。
回了景和宮,長公主厲聲吩咐,“都退下。”
眾人面面相覷,見長公主臉色不好,忙低眉斂目退了出去。
偏段嬤嬤雙腿象生了根一樣杵在那里。
段嬤嬤背景強硬,資歷又老,沒人敢得罪,就是長公主有時候也未必使喚得動,因而無人敢出聲提醒。
長公主氣苦,連衣裳也沒換,徑直躺到了床上。
蕭笙見母親午膳也不曾用就睡下了,心里十分不安。可想到母親最近的所作所為,他實在不能認同。
長公主不理他,閉上眼迷迷糊糊睡了片刻。
醒來就見兒子依舊不言不語地守在她的床前,段嬤嬤早不知去向。
看著唇紅齒白與她十分相似的笙哥兒,長公主不由心中大疼,不忍斥責他,自己心中又憋悶的很,不禁坐起身掩著帕子低泣起來。
蕭笙頓時慌了神,“母親這又是何苦!”
長公主半晌抬起頭,露出梨花帶雨的臉龐,哽咽道:“我們母子寄人籬下,左右為難,如今連個下賤的奴才也敢爬到頭上,再不想個出路,這日子還怎么過!”
“母親好糊涂!”蕭笙坐到床邊,軟聲道:“太妃娘娘于您有教養之恩,感情豈是旁人可比的,連兒子都知道太妃娘娘對您的好,您怎么忍心傷了她老人家的心。”
長公主的哭聲一頓,期期艾艾道:“可你郡王的身份是太后娘娘求情得來的。”
“虛有其名,不要也罷!”蕭笙壓低了聲音勸道:“太后娘娘重權,眼里只有兩種人,一種有用一種無用。那些無用之人的下場,母親想必比我更清楚。”他說著頓了頓,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伴君如伴虎!圣上更不是可以放心依托的人。”
長公主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
蕭笙耐心地分析給母親聽,“將來太妃娘娘遲早要搬出宮去,到時候我們母子還能依靠誰去?”
長公主怔住。
她心里其實清楚的很,宮里最不缺逢高踩低的人,到時候指不定冒出幾個段嬤嬤。
蕭笙大著膽子說出自己的心里話,“我想跟著淳舅舅。”
“你說什么?”長公主猛地抬起頭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蕭笙語氣堅定地又說了一遍。
即便將來皇帝舅舅與淳舅舅關系破裂,他也要堅定站在淳舅舅和小六身邊!
長公主咬緊了牙關,猶豫道:“可你二舅舅遲早要娶二舅母,只怕不會容納外人。”
蕭笙趁機道:“淳舅舅的性情您還不了解嗎?母親不試試怎么知道。您想想六皇子!”
長公主神情恍惚,半晌沒有吭聲。
蕭笙用帕子替母親拭淚,不再言語。
此時的小順子正被儉鴻堵在宮門外。
儉鴻撩起車簾,言簡意賅:“上車!”
小順子見是儉鴻,卸下防備,笑著跳上馬車。
轱轆滾動的車輪聲中,儉鴻將一塊錚亮的雪花官銀塞到他懷里,低聲叮囑道:“將姚大小姐的住處仔細記下。”
聽了儉鴻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小順子半晌沒反應過來,本能地點了點頭。
儉鴻知道小順子記性好,只是怕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又慎重地交待了一遍,“切記一絲不漏。”
小順子這次聽明白了,咧嘴笑著連連點頭。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永安侯府,馬車在拐角處停了下來。
小順子麻利地袖了銀子,連忙跳下馬車,一口氣跑到府門前。回首望時,哪里還有馬車的蹤跡。
他第一次替淳王爺辦差事。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小順子緊張地撫著心口,緩緩吁了口氣,上前去叩門。
門房當值的人見是宮里來的內侍,不敢怠慢,問清緣由,忙引著去了松壽堂。
姚老侯爺正站在廊下喂鳥,見了小順子,不禁疑惑道:“這位是?”
未等來人介紹,小順子已上前笑著躬身道:“奴才是怡和宮的內侍小順子,奉了太妃娘娘之命,來見老侯爺。”
姚老侯爺忙將手中的稻谷,一股腦兒傾進籠內石槽里,拍掉手上多余的稻谷,走上近前道:“太妃娘娘找老夫何事?”
小順子忙將太妃娘娘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然后恭敬地站在那里,等著姚老侯爺答復。
姚老侯爺見這小內侍打扮得精精神神,又機靈討喜,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姚佟聽到動靜出來察看,就見庭院中站著一個陌生的小哥兒,臉上不禁閃過一絲茫然的神色。
姚老侯爺已朗笑道:“太妃娘娘要抬舉老夫的孫女,老夫豈有不應之理。”
小順子連連點頭,摸到袖中硌人的元寶,瞇了瞇眼,上前請示道:“老侯爺,奴才可不可以去見見大小姐?”
姚老侯爺以為太妃娘娘另外有什么吩咐,笑著點頭:“去吧!”
小順子聽了,忙走到姚佟跟前笑吟吟道:“這位小哥,能否帶路?”
姚佟對他的熱情有些意外,呆呆地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后向外走。
一個光頭一個內侍,十分醒目,不消片刻,消息就傳遍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