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娘眼中的意外并沒有消減。
皇帝怎么會突然下旨賜婚？
莘娘思忖著，身旁傳來醇厚的嗓音。
淳王沉聲道：“兵權！”
莘娘微怔，轉頭細細望去。
只見王爺正看著窗欞外的一叢白菊，半晌開口道：“我交出了西北的兵權。”
他的聲音十分平和，讓人聽不出喜怒。
莘娘心中一緊，心里暗暗擔心。
此時時局尚不明朗，王爺交出兵權，豈不是將底牌都交了出去。
讓人來，可不是讓她來跟著緊張著急的。
淳王盡量舒展眉宇，看著眼前人微微蹙起的秀眉，笑道：“母妃也可出宮。”
莘娘聞言，輕輕松了口氣。
兵權自然沒有太妃娘娘重要。
兩樁換一樁也不算吃虧。
氣氛輕松下來，儉鴻輕手輕腳進來，奉上茶點，動作麻利地將角落放置的泥爐生了火，又悄聲退了出去，轉身輕輕關上了槅扇。
淳王指了茶案旁的八仙凳讓她坐，人則轉身去了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下一把錫壺，親自去接了水，放到泥爐上燒起水來。動作熟練，顯然這樣的事情沒少做。
王爺身份尊貴，身邊自然少不了服侍的人，沒想到王爺還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莘娘看著王爺行云流水的動作，只覺得十分養眼。
可惜她對王爺了解的太少了。
淳王耐心向她解釋：“這里空置許久，生火去去潮濕，免得回去身體不舒服。”
莘娘淺笑著點了點頭。
方才一直緊張，沒有顧得上留意周遭的環境。
莘娘這才發現這里不僅有一整面墻的書架，還有臥榻和凈房，日常用品預備的也很是齊全。
“喝盞茶，暖一暖。”淳王將沏好的一盞茶水放到她的面前，見她略有些拘謹地打量四周，笑道：“這里是外臣留宿宮中臨時議事歇息的地方。”
他說完就見端坐在八仙凳上的莘娘，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淳王不禁失笑，道：“放心，已經派人重新收拾過，沒有外人用過的痕跡。”
莘娘有些不好意思，掩飾般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卻意外的發現，這茶與她以往喝的味道大有不同，很清淡又透著回甘，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依然嘗不出是什么茶。
淳王見了也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端起公道杯笑著為她續茶。
莘娘對另一道圣旨問也沒問，好像并不感興趣的樣子。這讓淳王稍稍有些意外。
他想了想，道：“西北的兵權如今落在了龐嘉英手里，能不能握牢還要看他自己。”
莘娘雙手握著杯盞，微微低了頭。
王爺看她的目光十分專注，語氣里透著隱隱的試探。
莘娘想到龐家曾向她提過親，面露窘然，一時不好回應，只靜靜傾聽。
淳王并沒有就此打住，而是淡淡道：“你進宮前，蔡大人親自帶著庚帖去見了德明。”怕她聽不明白，又道：“去見了龐文會的父親。”
原來德明是龐二老爺的字，既然如此稱呼，想來二人之間的關系并不生疏。
龐文會是個值得托付的人，莘娘真心替蔡姐姐高興。
又想到蔡大人是王爺信任的人，與龐家結親……
人人都道她父親老奸巨猾，最狡猾的是眼前人才對。
莘娘臉上露出盈盈笑意，哪里還有剛進來時的忐忑羞赧。
看著她眼中的狡慧，淳王握拳抵唇輕咳一聲，說起了能讓莘娘感興趣的另一件事。
“你舅舅已經啟程，不日就將進京。”
莘娘睜大眼，連杯里的茶水傾灑了幾滴也沒有注意。
她這個外甥女都不知道，王爺怎么會知道？
淳王一直在看著她，見她失神，自袖中取出自己貼身用的干凈帕子。
一方帶著沉香味道的白綢帕子遞了過來，莘娘赧然地雙手接了，擦了擦裙子上濺落的水珠。
好在衣料密實，并沒有滲進去，輕輕撣了兩下就撣落了。
莘娘松了口氣，不敢再走神兒。心里有了去意，又不好立時起身。
忍著臉頰的熱燙，又喝了幾口茶，莘娘方起身曲膝作辭，“莘娘出來得久了，怕祖父擔心，先回去了。”
淳王微微頷首，看著她匆匆遠去的倩影，眉宇間已有笑意。
莘娘快步出了殿門，直到看見小順子，這才想起她忘記問問王爺，是舅舅一個人來，還是帶著舅母表姐一起進京。
莘娘慢下腳步，可再回去已沒了先前的勇氣。
她猶豫著，抬頭見小順子一直盯著她打量，忙道：“有勞小公公帶路！”
小順子笑著連連點頭。
……
聽說莘娘被郭太妃召進宮的消息。
寧夫人當即冷著臉去了寧云嵐的院子。
寧云嵐正端坐在大案后抄女誡。寧夫人上前看了看，宣紙上的字跡十分工整，沒有一處潦草的地方。
看來她已經沉下心來。
寧云嵐看到姑母，忙擱下筆，上前曲膝見禮。
“不知姑母來見云嵐有何事？”
寧夫人見她態度冷淡疏離，心中有氣，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郭太妃已經召了姚大小姐進宮。”
正曲膝見禮的寧云嵐身姿不禁僵了僵。
寧夫人冷冷道：“太妃娘娘這么做，就是要讓眾人明明白白看清楚她的心思。這回你該死心了！”
這些時日她人雖瘦了一圈，倒添了幾分姿色。
寧云嵐沒有哭，也沒有鬧，語氣清冷道：“不是說姚家老侯爺要過壽了嗎？姑母再給云嵐一次機會，云嵐想最后試一試。”
這是篤定了淳王會到場。
既然心知肚明，還要去自取其辱。
寧夫人眼中閃過一抹嘲諷，刺得寧云嵐雙眼生疼。
讓她徹底死心也好，免得派人送她回去不好對娘家人交代。
“圣旨到！”
恰在此時有內侍來魏國公府傳旨。
寧夫人面露驚愕，匆匆回去按品大妝，與魏國公等人恭肅接旨。
內侍卻指名要讓寧小姐在場。
寧云嵐像布偶一樣被人穿戴整齊，跪地接旨。
那內侍這才開始宣讀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寧氏云嵐，端莊貞敏，朕特賜為瑞親王王妃，則吉日成婚，欽此！”
聽著內侍尖銳的嗓音。寧云嵐頹然跌坐在地。
寧夫人看著失魂落魄的侄女，一陣冷笑。
此時慈寧宮的太后娘娘聽聞皇帝已經下了圣旨，心里著實氣得不輕。
可圣旨已下，再沒了回環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