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之外,廣南王世子這一頭,眾人按照樓韻芙的布置,把馬都歸到人和谷口之間,一處略略隱蔽的地方,由駕車的軍士護衛,其余人等,原地待命,隨時準備迎敵。
可谷口那邊都隱約飄過來蛇藥的奇香,這一處卻依舊是毫無聲息,火把已經滅了,天幕已經黑到如同潑了墨一般。
將士們鼓足一口氣梗在心口,可戰時待命狀態,隨著時間的流逝,考驗的不是體力,而是耐心,久等不見敵人,年輕些的小將已經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樓韻芙瞧出異動,輕叱道:“保持警惕,為兵者最忌焦躁,這些日子都白練了?”
正當有人要發生質疑敵情預判時,樓韻芙突然輕喝了一聲:“安靜!”
還沒等樓韻芙支起耳朵聽仔細,一聲“嗷嗚”響徹夜空,眾人當即臉色大變,樓韻芙沉聲道:“不好,還有狼群!快,點火!樓然樓寧速速前去查探,一探便回,不可擅戰!”
眾人紛紛再次點起火把,看著二人領命而去。與此同時,胡玉婷極忙起身,招呼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寧舍一眼道:“寧舍師兄快來給我幫忙,我們配點藥去,以防萬一。”
兩人匆匆忙忙,往大車那處過去,那些藥材,都是經了胡玉婷的手,上的車,她迅速找到裝了些特殊藥材的大車,撩開簾子,先從一處暗格里拿出一個小瓶子,
遞到寧舍手里,輕聲道:“劇毒,勞師兄想法子把這藥碾碎了!”
寧舍只略看了看胡玉婷,便點了頭,接了那黑色的小瓷瓶,再喚了個看著馬的軍士舉著火把,照亮車里。
自己站在車旁,先用了點力試了試那瓶子的結實程度,然后開始運功,于瓶內,迅速搖晃了幾下,再聽瓶內,已經全無丸藥碰撞之聲了。
胡玉婷又往大車里一溜兒的匣子中,找了兩個匣子出來,接了寧舍遞過來的藥瓶,正猶豫著要配多少藥的時候,樓然和樓寧已經回來了,樓然的聲音雖還保持冷靜,可熟悉她的人,都能聽出一絲隱約的顫抖:“將軍,前雍關方向,距此不足二里地,狼群,成百上千,都在往這里涌……”
樓寧閉了閉眼,想起才剛那密密麻麻泛著綠光的狼目,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惡心得有點想吐。
樓韻芙正要發號施令,寧舍揚聲道:“樓將軍稍等,醫女正在配藥,先灑一遍藥過去,要省卻不少手腳。”
眾人提起來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成百上千頭狼,就是砍瓜切菜一般,也足以把人累傷了。
樓韻芙朗聲問道:“還要多久?狼群離這里只有一里地。”
“稍候片刻,馬上就好!”寧舍代替了正蒙了面的胡玉婷答道。
胡玉婷那邊也不再猶豫,從車里找出一張碩大的油紙,撲在車夫坐的那處,讓寧舍把那兩匣子藥都倒上去,自己找了塊布巾纏了手,再叫了兩人離遠些,把那瓶已經碾成粉的劇毒倒了上去,拿包了布巾的手,把那些藥,和在了一起……
隨著狼群的接近,馬群開始有些躁動,那舉著火把的軍士強行控制住胡玉婷正在用的那輛大車套著的兩匹馬。
寧舍見狀又朗聲遞了話給樓韻芙:“樓將軍,馬已經有些躁動不安了,干脆先麻翻如何?”
樓韻芙估算了一下時辰點頭道:“好,有勞道長。”
寧舍看了看正忙得頭發都有點散亂的胡玉婷,干脆從自己隨身帶的包袱里,取了個小白瓷瓶出來,遞到專司馬事的軍士手中,輕聲吩咐道:“這個讓馬兒嗅兩下,就行,用完切記塞好!”
寧舍見得胡玉婷差不多配好了藥,又朗聲問了樓韻芙:“請樓將軍點兩名將士,要輕身功夫好些的,跟小道去灑藥。”
兩名暗衛應聲而起,寧舍借了柄劍,再拿布巾蒙了口鼻,從胡玉婷那里取了藥,直接平地而起,兩名暗衛跟在其身后躍了出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胡玉婷看了眼正在麻翻馬匹的軍士,隨即快步到了樓韻芙跟前道:“樓將軍,狼群中毒之后,可能會有些躁動。”
樓韻芙立時吩咐:“所有暗衛聽令,前方十丈之地一字排開,不得放一匹畜生越過防線。其余將士,五丈地前,查漏補缺。”
前面是一大片開闊地,不過二十丈遠的地方,奔得快的狼群已經能看得到影子。三人雖心中早有準備,但依舊倒吸了一口涼氣,卻知道不能再猶豫了。
寧舍高喊:“記住,我撒藥時,你們拔高身形!另外,找到頭狼,斬殺!”然后抓了把藥,縱身而出順勢灑落,再往前在其中一頭狼的頭頂借力,繼續撒藥……
越往后,狼越來越多,三人高低縱躍撒藥,配合得極好……
前面的狼沾了劇毒,開始越發狂躁往前奔跑,樓韻芙和四個徒弟早就奔到暗衛前面,越起身形,手中以銀針做暗器,飛快發出……
一時間狼嚎四起,狼血的腥味兒在風中彌漫開來,狼群更加狂躁,頭狼終于仰頭發出嘯聲,兩名暗衛飛速撲過去,哪知那頭狼極為靈巧,一刀一劍均走了空手,寧舍眼見那兩名暗衛要被地上群狼撲倒,忙高聲喝道:“起開,讓我來!”
一個縱躍之后,寧舍把一把藥粉奮力撒到了頭狼面部,趁他吃痛,順勢一劍過去,再飛快提縱而起。兩名已經縱上半空的暗衛見狀,再各自俯沖補上一刀一劍,再次越起,頭狼瞬間倒地而亡……
后頭還沒被撒藥的狼群似乎見得頭狼已死,開始有些猶豫,寧舍卻不管那么多,繼續往前跳縱、撒藥……
前面的狼群中,有在毒藥和樓家女將手下漏網的,到了暗衛面前,皆盡被斬殺。后頭的群狼中毒之后,大都跑了幾丈遠便開始紛紛倒地不起。
寧舍撒光了手中的藥,中毒倒下的狼越來越多,哀嚎聲不絕于耳,一時間,那一片便如同修羅之場,恐怖瘆人至極……
然而當寧舍和兩名暗衛在最遠藥力不足的地方,幾起幾落補刀結果了幾匹狼之后,再抬頭,發現,真正的危險,已經來臨了……
不過兩三丈之外,幾十名黑衣人已經從夜的隱匿、狼群的先行中,由暗而明,赫然出現在寧舍三人的視線當中。
可此時的寧舍三人,在全力縱躍奔跑砍殺狼群之后,除了累,自然也免不了沾了些毒,已經有了jing疲力竭之感。
寧舍本能一邊轉身,一邊輕呼:“快走!”然后直直提起最后一口丹田之氣,往回飛躍而去,兩名暗衛反應也十分敏捷,連身都顧不上回,倒退了幾步才借勢轉身,其中一人還以手做哨,吹響示警。
后面的黑衣人開始狂追不松,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已經跨過了大片狼群尸身,寧舍三人終于穿進了樓韻芙派出接應的暗衛身后。
暗衛和黑衣人正面斗在了一起,寧舍才得回身仔細看了一眼,見得那些黑衣人個個眼神呆滯發直,刀刀狠辣,直把自身當銅墻鐵壁,并不理會是否受傷,完全是拼了命的打法。
寧舍連忙高喊:“不要近身相搏,這些人全是被喂了毒的死士!”
此時樓家女將已經趕了過來,樓韻芙趁著寧舍的話縫兒,高喊:“后撤,拉開距離!”
所有暗衛聽得軍令,一個殺招下去,立時借力后撤,樓韻芙幾人欺身上前,各自一把銀針帶著勁氣,卻沒有絲毫聲響,漫天灑了出去,一時之間,前面幾名沒有防備的黑衣人被扎中要害,噗通噗通倒了下去,膠著的戰局一時有了松動。
可對方明顯也都是受過訓練的,立即飛速撲了過來,粘得極緊,再不給樓韻芙幾人漫天撒針的機會。
寧舍三人退到戰場后方,胡玉婷立即送了解毒藥和瑤生丸過來,廣南王世子急切問道:“敵情如何?”
寧舍先吞了那粒解毒丸,順了口氣才道:“狼群已盡數被殲滅,對方人數大約有我們三倍不止,全是被喂了毒的死士高手,我們連撒毒都已經不能了。”
廣南王世子咬牙道:“這是存了心要讓我們葬送在這里,他們能擋得住嗎?”
一名依葫蘆畫瓢吞了解毒藥丸的暗衛拱手道:“一打一的話,他們未必是我們的對手,但也要費些手腳。”
寧舍又吞了兩顆瑤生丸道:“貧道看了下,樓將軍她們隔空打穴不準,而且敵人已經看清我方意圖,如今只咬緊了不松口,很難拉長距離用暗器殺敵。”
胡玉婷蹙眉道:“師兄,我隔空打穴還可以,咱們這兒有瑤生丸,如若不然,能不能分兩撥上去打消耗戰,我和你交替上去,在外圍找機會放針?”
廣南王世子眼睛亮了亮,連連點頭,忙對那兩個已經吞了藥丸的暗衛道:“樓將軍能聽懂你們的暗號,快,給樓將軍發暗號,讓她回來。”
樓韻芙聽了暗號回撤,廣南王世子看了看已經在調息狀態的寧舍,只好示意了胡玉婷把才剛的話再說一遍。
樓韻芙聽完略沉吟了一下才道:“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也不知姑娘那邊現下如何了。”
此時的秦念西,已經越過山谷右側雜樹林子上頭,追著兩個馴蛇人往山的外側崖底遁逃,秦念西也不欲戀戰,只看準時機,拉近了距離,兩手各甩出幾根銀針,分別刺向那對馴蛇人后背幾處致命大穴,便回過頭來,再往峽谷中去了。
不過奔了幾步之后,秦念西敏銳聽到,兩個噗通倒地的聲音。
雜樹林中,道齊正被一條逐漸癱軟的巨蟒纏繞,失去了馴蛇人的指揮,加之又被道齊塞進了大量的蛇藥,那條蛇,已經逐漸失去了氣力……
見得秦念西回來,道齊也懶得再理會那條蛇,縱身上到林子頂上,和秦念西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它若不再作妖,便饒了它吧,不然,看貧道取了它的膽。”
秦念西點頭道:“無妨,那兩個馴蛇人已經沒了,這條蛇倒也沒什么大礙。法師,咱們快點,下去瞧瞧,也不知他們收拾了那頭大蟲不。”
果然,榮慶和鄒凱之已經和那頭猛虎斗出了傷,道齊加緊了幾步上去,只一劍便刺在那正欲撕咬的猛虎口中,秦念西兩枚銀針直射那猛虎雙眸。
大蟲一時重傷吃痛,榮慶和鄒凱之這才得以喘息之機,提了勁氣,一鼓作氣,配合道齊,刀劍齊齊插入那猛虎體內……
秦念西見得那大蟲已經奄奄一息,心里卻記掛著才剛山谷之外的狼嚎和示警,一邊奮力往回一邊道:“我先回去了!”
秦念西趕回去時,第一撥兒暗衛已經退了下來,廣南王世子領著岐雍關jing銳撲了上去,胡玉婷在戰圈外,一邊縱躍奔跑,一邊和軍士配合出針。
秦念西聽了剛剛調息好的寧舍解釋完,連忙幾個起縱,去接應胡玉婷。
胡玉婷又要左躲右閃,又要手腳并用,這時已經疲乏得有些氣息不穩,眼看著要被一個黑衣人追上,秦念西上去便是軟劍出手,直接把那黑衣人抹了脖子,又喝了胡玉婷道:“你撤,我來,快!”
秦念西出手就是殺招,右手是劍,左手是針招招要命,針針要命,護著胡玉婷退了出去,將士們不用再照顧胡玉婷,沒了顧忌,便放手大戰,戰局頓時松當許多。
片刻之后,道齊也跟了過來,也俱是劍不走空,招招要命,有了秦念西和道齊加入,不過片刻之間,敵方已經倒下去十數人,走位之間也有了顧及,盡量不往秦念西和道齊跟前湊,不過先前二打一,甚至是三打一的局面,已經消失不見。
待得樓韻芙帶著樓家四位女將,再回戰局,敵方已經戰損三分之一,樓韻芙見狀,干脆傳令,已經體力不支者,不可逞強,自行退下去修整,修整好,自行上來補位,自己五人,嚴控去往峽谷方向的道路。
待得后頭調息好的暗衛齊齊撲了上來,戰局已經進入了尾聲,秦念西斬殺一人之后,突然轉身往前雍關方向,路旁的小樹林處躍過去,卻只見目之所及的黎明前,最后那絲黑暗里,寬袍大袖,披頭散發的一人一馬,消失在了天邊……
再回頭,眾人已經在打掃戰場,只聽道齊高聲道:“需全數斬殺,不得以肉身觸碰,劇毒害人!有傷者速速返回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