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222章 挖個游泳池

井甘垂著頭努力平穩心神,調整好情緒,這才緩緩開口,“回皇上,家師已然仙逝。”

她這話并非撒謊,她前世的心理學教授確實車禍去世了。

她抬眼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眼底閃過得意的千纖,再次跪了下來。

“方才皇上和纖美人都說要賞賜民女,民女斗膽,想提一個請求,還請皇上恩準?”

“喔?說說看。”

皇上此時看她的眼神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感興趣或者興味盎然,而是帶著忌憚。

井甘一字一句,嗓音清脆而鄭重地道,“民女懇請皇上相信民女所能并非歪門邪道。民女可以自證我所學所會的心理學是一門正經學問,人人可學,非異類妖術,更非傷天害理之能。”

皇上表情頓了一下,“你愿將你的本事傳授他人?”

井甘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皇上,“民女不是早已經傳授出去了嗎。民女收蕭千翎時曾說過,無論什么學問什么本事,存在的意義便是造福于民,民女沒有什么不能教的。

民女能收蕭千翎第一個學生,自能收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任何新學問出現時世人的第一態度必然是恐懼,然后質疑、打壓,我自認沒有對抗天下人的能力,也膽小不想死,想活著將自己的本事教給更多的人,造福更多大熠百姓。

所以……請皇上給我一次機會,相信我一次,我會證明給您看!一門與神婆、道士截然不同的真正學問即將面世。”

井甘眼中的亮光像是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人烤得身體發熱,讓人切實感受到她的凌云壯志。

皇上鬼使神差地對她產生信任,千纖則是著了慌。

“皇上,此人詭異狡猾,您要三思……”

“纖美人方才不還感嘆井甘治療之法神奇,治好你的眼疾,要重賞于她,這會怎么又說她詭異狡猾,你這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皇太后雖不是皇上生母,但身份擺在那,是后宮最尊貴的長輩,連帝太后在她面前都要執妾禮。

千纖一時太著急口不擇言,此時想后悔也晚了。

皇上也沒理她,始終在看井甘,許久宣告井甘命運的聲音才響起。

“井姑娘既有如此信心,朕改日便推薦你幾個學生,也讓更多人學習你的本事,為我大熠效力。”

皇太后高提的一顆心,終于徹底放了下來。

“皇上推薦的學生必然是品行端正,最聰慧不過的。民女必盡心竭力,傾囊相授,不負皇上信任。”

井甘直到走出壽寧宮才終于有了重回人間的感覺,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冰冷的身體終于回溫。

其實她心里也是虛的,常言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不經意就可能說錯話,然后丟掉腦袋。

這也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被人掌控命運的感覺。

皇上讓她生便是生,想她死也只是一句話的事。

她入了京城,卷入了權貴階層,她的命運就再也不是自己能隨意掌控的了。

要想占有更多的主動權,只能往上爬,站在他人不可及的位置,才能盡在掌握。

出宮的這條路井甘有些腿無力,走了許久才走到宮門,一出宮就見到了等在外面的大朗三人。

蕭千翎也來了。

蕭千翎比井甘早幾天得到皇上會宣井甘入宮的消息,提前回了京城。

一聽說井甘已經入了城、進了宮,連忙趕了過來。

“你沒事吧?”

蕭千翎擔憂地問,井甘笑了一下,表示平安。

“家主。”

“家主,您沒事吧?”

“可還順利?”

徑兒、茬子和大朗都小跑著迎上來,見井甘沒有缺胳膊少腿,精神也自在放松,這才松了口氣。

“先回去吧。”

“是。”

徑兒上前扶了井甘一把,井甘還真有些走不動了。

一部分是因為在壽寧宮太過緊張,腿有些軟,還因為皇宮實在太大了。

由幾名護院看守的馬車上,車簾掀開,喜耳走到哪兒都閃閃發光的臉若隱若現。

井甘撐著徑兒的胳膊坐進馬車,喜耳連忙將一塊迎枕放到她身側,讓她側枕著休息。

“在京城過得如何?可被暢音閣的人發現?”

喜耳嘴角始終上揚著,心情分外好,本就傾國傾城的臉龐此刻漂亮的讓人臉紅。

不過井甘已經看慣了,也免疫了,倒是無甚感覺。

“我出入都不曾露過臉,無人認出我。你的房間已經布置好了,都是按你的喜好,若有不喜歡的地方我立馬讓人重新改。”

“這些先不管,你先和我說說書先生的事。”

馬車已經動了起來,喜耳便將這些日子他調查到的關于書先生的事悉數講來。

“書先生到了京城直接就被送進了宮,徐家幾位在朝為官者也一并被皇上召見,之后徐家人出宮,面色都很不好,書先生卻沒有出來。我想方設法深入徐家打聽,但此事瞞地很緊,一點口風也探不到。”

“所以,書先生很可能現在在宮里?”

喜耳只道,“反正自那之后我一直派人盯著宮門進出之人,并未見到書先生出來過。”

井甘靠在迎枕上陷入沉思,若書先生被關在宮里,薛公公又為何說他在寺廟里?

薛公公不可能無的放矢,而且那話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可信度很高。

宮中沒有寺廟,若被關入寺廟,表示人已經出宮了。

所以最大可能是書先生被秘密送出了宮。

喜耳終日派人守著卻沒瞧見人,那就不可能是徐家人來接他出的宮,最大的可能便是皇上直接命人將他送去了何處。

“寺廟,寺廟……京城周圍共有多少寺廟?”

喜耳沉吟一下道,“皇室信佛,京城周圍大大小小的寺廟不下二十座。家主怎么突然問起寺廟?”

井甘吐了一口氣,瞧見小幾上擺了幾樣點心,還未伸手,喜耳便已經將點心遞到了她面前。

“來京路上從宮中太監嘴里打探出來的,書先生很可能被關在了寺廟里。”

喜耳邊給井甘倒茶,邊道,“二十座寺廟說多也不多,既有了明確線索,我們大不了挨著查探。”

“不可。”

井甘抿了口茶,緩解了點心的干噎。

“挨著搜尋動靜太大,容易打草驚蛇,到時驚動的可是當今皇上。”

喜耳咬了下唇想說什么,井甘已經搶先一步開口,“此事以后你都別管了,我有主意。戲樓馬上就要開張了,你把心放在排練上便好,此番定要一鳴驚人。”

喜耳知曉戲樓這盤局井甘已經策劃了兩年多,他也因此臥薪嘗膽了許久,就待此番,一雪前恥。

這于喜耳意義非凡,于井甘亦是一場重要的宣告。

“四彩祥云可到京城了?”

“半月前便已到了,正在加緊排練,必不會讓家主失望。”

井甘點了下頭,對四彩祥云的實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給他們夠大的舞臺,他們就能放出更大的光芒。

“四彩祥云只在湘安有些名氣,在京城無人知曉,一切都要從頭來。讓他們沉住氣,別因為湘安那點小名氣就驕傲自滿,目中無人,要記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招敗,可沒有退路。”

喜耳臉色也不由嚴肅起來,認真地回答她,“家主放心,我們都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定會讓戲樓揚名天下。”

車簾從外被掀開,蕭千翎的臉露了出來。

“老師,我爹想要見你,此次給千纖治病的事,他想親自向你道謝。”

井甘閉眼養神,輕聲回她,“改日吧,今日我累了。”

蕭千翎看著她眼底的淺淺青色,聲音放柔了一些,“好,那你先回去休息。我還沒見過你在京城置辦的宅子長什么樣呢,我也一道去瞧瞧。”

“我都沒見過。”

井甘笑了一下,渾身放松地吐出一口倦氣。

馬車搖搖晃晃半個時辰在平鄉坊停了下來,喜耳率先下了馬車,回頭攙扶井甘。

井甘仰望著刷了新漆,嶄新的大門和院墻。

大門上高掛著‘井府’二字的匾額。

井甘由徑兒扶著,跟著喜耳一路進了家門。

門房的下人早已得到消息在門口迎候,家中下人全都整齊排在了院中,準備拜見主人。

這處宅院是大朗當初來京城辦事偶然遇到的,前主人急缺錢出手,井甘又正好準備在京城置宅,大朗看著各方面都合適就問了她意見,幫她買了下來。

買了已經一年多,卻還從沒來看過,今天是第一次。

這些下人有小部分是剛買時大朗置辦的,留在這專門看護宅院,其余大部分是近來喜耳新添置的。

井甘要入京了,日后也會長期在這住,自然少不得下人。

井甘今天沒什么心情逛新家,只簡單看了看自己住的梔云院,清新的院落里景致怡人,綠植充盈,一條淺淺的活水溝橫穿東西,清澈的水流中種著連連荷葉,隨風搖曳。

井甘盯著那水溝看了兩眼,問道,“這水溝通往何處?”

喜耳道,“城外襄陽河。”

井甘點了下頭,往花圃旁的一片空地一指,道,“在這挖個游泳池。”

“游泳……池?”

喜耳茫茫然,是他猜的那個意思嗎?

詢問的目光瞧向一旁的體態微豐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卻也是一臉驚詫。

在家里挖個池子專門游水,簡直見所未見。

井甘也跟著瞧了那中年男人一眼,方才喜耳介紹過,那人叫方福,之前宅院空著的時候都是他管理、安排下人,算是半個管家。

“總之按我說的做。”

而后就回屋休息去了。

連著趕了七天的路,沒睡過一個踏實的覺,又緊繃著精神面圣,身體早就發出來了抗議。

徑兒打了水來給她擦臉時,她早已趴在床上沉睡了過去。

徑兒心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放下帳幔,輕手輕腳出去了。

許是擔憂的事情平安度過,精神一下放松下來,井甘這一覺直接睡到深夜。

她是被餓醒的。

剛掀開帳幔下床,候在外間的徑兒便已經聽到聲響,進來伺候。

替她更衣,又吩咐丫鬟把溫在灶上的肉糜粥送來。

井甘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盎然,雖然外面天還黑著,但已經睡飽了。

她洗了把臉,站在院子里吹了吹微涼的夜風,整個人精神抖擻。

徑兒給她披了一件薄衫,“家主,夜風諒,小心傷了風。”

井甘雙腿微分,伸伸胳膊伸伸腿,扭扭腰轉轉脖子。

送吃食來的丫鬟看見她那些奇怪的動作,愕然地步子都頓了一下,猛然對上井甘看過來的視線,驚慌地一下子跪了下來。

“家主恕罪,奴婢什么也沒看見。”

井甘無奈地扯了下嘴角,“別動不動就跪,起來吧。看就看了怕什么,我站在院子便是不怕人看。把粥給我吧。”

丫鬟沒想到家主這般親和大度,暗喜逃過一劫的同時又十分歡喜。

做下人的自是期望能遇到寬和的主人家,之前府中下人知曉家主要進京了,都十分忐忑。

萬一家主是個不好相與的人,于下人來說就如同女子嫁錯郎那般凄慘。

如今見家主并不苛責,心中長長出了口氣,既為自己,也為全府的下人。

丫鬟歡歡喜喜將肉糜粥端上來,并幾個清淡小菜,看著就開胃爽口。

井甘吃了個干凈,滿意地擦擦嘴,笑看著那藏不住好心情的小丫鬟,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屈膝回答,“奴婢芽芽,是喜耳公子派來梔云院伺候姑娘的。”

一看她那圓潤喜氣的臉蛋就能瞧出是個單純沒心眼的小姑娘,不像是久在深宅后院摸爬滾打的。

井甘便問,“你是何時入府的?以前在哪兒生活?”

芽芽一五一十地回答,“奴婢入府不到半年,因為家中爹爹生了重病沒錢醫治,我就把自己賣給了人牙子,然后就被喜耳公子選中來到了這里。”

井甘了然地應了一聲,端起徑兒親手煮的奶茶喝了兩口,隨口交代了兩聲。

“那你以后就留在梔云院,跟著徑兒吧。”

家主發了話留下她,她便算是真正在梔云院立住了腳。

芽芽歡喜地立馬跪下磕頭謝恩,井甘將她叫起來,讓她以后別動不動就跪,她最見不得人下跪。

睡飽了覺,精神抖擻,井甘望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天。

夜黑風高,正是干見不得人的事的時候。

井甘借口要看書,把自己關在了屋里,不讓人打擾。

卻是貼了隱身貼,瞧瞧溜出府去了。

她不敢大搖大擺的出門,皇上對她的忌憚和懷疑并沒有完全消除,很可能會派人盯著她。

果然她一出門,就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夜色里窺視著井府。

井甘現在處在隱身狀態,她昂首挺胸地從兩人面前走過,卻根本沒人瞧見她,順順利利就躲過了監視的眼睛。

夜晚的京城依舊燈火通明,熱鬧繁華。

井甘不聲不響跳上一輛運貨出城的商隊的馬車,大剌剌地盤腿坐在箱籠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地出了城門。

商隊是要往東邊去,正好井甘的目標也在東邊。

聽著商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走了半個多時辰,路過一座巍峨山峰時,井甘終于跳下了馬車。

她站在山腳望著高聳入云的山頂,閉上眼側耳傾聽。

山林飛鳥已經歇息了,只有幾只夜貓子在夜色中搜尋著食物。

風刮過林間,簌簌作響,此外便只有山頂寺廟中做晚課的誦讀聲、以及留宿香客的酣睡聲。

而在山峰后還有一片連綿山巒,山巒間也有一座寺廟。

比起山峰上那座宏偉的皇家佛寺,連綿山巒間小寺廟更加清幽,相比之下香客雖少些,卻也是京城附近數一數二的寺廟。

求姻緣最是靈驗。

這兩座寺廟都極有名氣,離城也最近,更重要的是聽聞皇上每年都會來皇家寺廟參拜,可見對皇家寺廟的信任和熟悉。

井甘便從這兩家寺廟查起。

她先站在皇家寺廟的山底下聽了一會,沒聽出什么,也沒急著爬山,又到小寺廟的山頂下聽了會。

小寺廟不留宿香客,師父們也都結束了晚課,各自歇息去了。

整個寺廟一片寂靜。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終究離得有些遠了,那腳步聲又比較輕,井甘全神貫注也只聽出那腳步聲似乎有些急躁不安,來來回回地像是在踱步。

預感促使井甘先去小寺廟看看,用力吐了口氣,擼了擼袖子就開始吭哧爬山。

她早有先見之明,換了一身方便走路的胡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間,跟隨著聲音所在的方向悶頭朝上爬。

幸得這兩年她熱衷運動,體魄強健,花了近一個時辰便爬到了小寺廟。

站在寺門前叉著腰大口呼吸,整個后背都濕透了,滿頭汗水。

她休息好了才悄悄溜進了寺廟里,在寺廟中暢通無阻,直奔向那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中的急切、焦慮似乎牽引著井甘,使她腳步越來越快,最后站在了一扇門外。

見著看守在門外的兩個健碩武人,井甘便已經能夠確定屋里的人就是書先生。

她運氣不錯,一找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