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朱家滅門慘案

忽地,不知如何,那拂塵猛然間卷了了然師太手中長劍飛了出去,只見一道銀光在陽光下一閃,鐺啷啷掉在了地上。

“承讓了。”出塵子沖了然師太拱拱手道。了然師太鐵青了臉,飛身越下比武臺。門下弟子一擁而上,隨著了然師太離開了比武場。

原來這了然雖是女子,心性卻高,又極愛面子,如今第一場比試便輸了,不由臉上有些掛不住。

“這了然師太的功夫也算是極為了得了。”尹天曠看著比武場道,“可惜就是好勝心切,雖占了先機,卻輸了后招。”

黃總鏢頭捻須點頭:“這了然平日里對于峨眉屈居少林和武當之下便多有不服,打出了光大峨眉的口號,如今這一輸,心中不忿也是有的。”

“看來這師太就是太要強了。”廿廿嘆了口氣道,“大家和和氣氣的不是挺好嘛,非要爭個第一干嘛。就像我做飯的手藝就比碧簫差遠了,但也沒覺得丟臉嘛。”素弦和星遠聽了,在一旁偷偷地笑。星遠笑道:“若大家都像姑娘這般想,那公子這幾年豈不是白忙活了。”頓了頓,又道,“再說了,就你那做飯的手藝,根本就算不上手藝,誰稀罕跟你比呢。”

廿廿一聽,沖著星遠皺皺鼻子,做了個鬼臉,回過頭來賭氣不再理他,小聲自言自語道:“天哥說挺好吃的。”

星遠嘴快,又說道:“你就算給公子做個沒蒸熟的面團,他自然也是說好吃的。他的話,你能信嗎?”

“哼!”廿廿哼了一聲,一張小臉皺得像包子一樣,又小聲念叨著:“天哥說的話,自然都是真的。”

尹天曠輕輕摸了摸廿廿的頭笑道:“天哥說的自然都是真的,天哥又何曾騙過廿廿呢。”廿廿這才笑了,像初夏清晨銜珠帶露的花朵般明媚。星遠卻小聲嘟囔著:“這句話就是在騙她呢。”卻被尹天曠瞪了一眼,忙閉了嘴。素弦在一旁偷笑。

黃總鏢頭看著這一幕道:“這位姑娘倒十分可愛討喜,是公子的妹妹?”尹天曠張了張口還未回答,廿廿搶先道:“我是天哥的妻子,我們馬上就要成親啦!到時候請您來喝杯喜酒呀!”

黃總鏢頭笑道:“好!”望著尹天曠道:“公子好福氣呀!”尹天曠微笑不語。

幾個人閑聊間,比武場上又幾有人相繼與出塵子交手,卻都是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而此時,太陽也漸漸升高,陽光收走了晨露,灑下縷縷溫熱的光。

臺下眾人見諸多武林人士都不是出塵子的對手,不由一時躊躇不前。眾人正猶豫間,忽地只見一個土黃色的身影飛身上臺。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個老僧。那老僧不胖不瘦,身子雖然裹在肥大的僧袍中,卻隱隱可見健碩的輪廓。他須發已然全白,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面色紅潤,看不出年歲。五官卻長得十分英俊,濃眉大眼,鼻挺口闊。

“玄真法師竟然親自降臨,貧道真是幸甚至哉。”出塵子甩了甩手中的拂塵,微微笑道。

“阿彌陀佛,道長實在是太客氣了。”玄真法師雙手合十,向著出塵子微微傾了傾身子,接著又道:“自從上次聽音閣一別,如今已然悠悠五載,之前與道長對弈的那盤棋還未分勝負,老衲倒是一直記掛在心上。”

出塵子笑道:“若是這樣,你我二人將那殘局了解如何?”

“甚好。”

玄真法師說著,移步走到那張大網的一角,出塵子則走到另一角。玄真捻須一笑,又向旁邊走了一步,卻看到那里的結節上正趴這一直極小的飛蟲,玄真俯下身用手將那蟲子趕走,這才落了腳。出塵子也向旁邊跟了一步,口中說道:“大師果真是慈悲為懷。”兩人就這樣一步一步走著,也不動手中武器,也沒有絲毫攻擊防備之意,倒向是在閑談散步,或者說是用散步來閑談。臺下眾人不由都看得莫名其妙。

“天哥,這個大和尚是誰啊?他們兩個在干嘛呢?”廿廿問道。

“這位高僧正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玄真法師,他與這位出塵子道長是在下棋。”尹天曠回答道,“自古就有‘手談’之說,而此時此景,倒可以稱之為‘走談’了。”廿廿聽了一笑。尹天曠卻若有所思地接著道:“從目前兩人陣型與局勢看,這盤殘局可真是變幻莫測,輸贏難定啊。”

廿廿皺著眉頭道:“我怎么看不出什么棋局啊,不過,你瞧!那個穿道袍的老伯伯臉上出汗啦!”廿廿指著出塵子道,說著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這太陽果真是越來越高啦!”此時一近正午,太陽正毒。這片空地上少有樹蔭遮擋,一切都被照得白花花明晃晃的。

果真,那出塵子臉上已然冒出細密的汗水,額頭上結的疙瘩也越來越深。沒過多久,向玄真和尚拱了拱手道:“貧道認輸了。”

玄真捻須一笑道:“承讓。”

出塵子甩了甩拂塵道:“玄真法師棋藝高超,貧道輸得心服口服。”

玄真道:“道長過謙了。”說著,又雙手合十道:“對弈已結,請道長出招吧。”

那出塵子卻淡然一笑:“從棋局便可看出胸襟、眼光,與攻伐防守的謀略。這一局貧道亦認輸,不比也罷。”

臺下眾人聽他這么說,盡皆愕然。之前出塵子對比武的對手在招式上都毫不相讓,如今卻放棄與玄真的對決主動認輸,倒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只見那出塵子果真一襲灰衣飄然而下,倒是不由讓人對其生出幾分敬畏之意。

武林眾人雖是久聞玄真法師的名號,但真正與之交過手之人還是了了。見出塵子不戰而別,其他人不由躍躍欲試,不一會兒功夫,便有十幾個人輪番上臺。卻也都是接不了幾招便敗下陣來。那玄真也并未用什么高深的功夫,只是少林弟子人人都會的尋常拳法劍法而已,但到他手中,威力卻不同尋常。

十幾個人敗下陣來,其他武人一時便有些猶豫了。有些人是不敢上臺,有些人是想著等其他人上臺將玄真的力氣都耗干后再撿現成的便宜。一時,這比武場上竟又平靜了下來。

玄真和尚在“棋盤”上居中而立,右掌豎在面前,雙目瞧向前方,眼神中恍然間有幾分疏離,卻又瞧不出他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天哥,我覺得這個大和尚有些可憐。”廿廿忽然說道,雙目望向玄真。

尹天曠愣了愣,隨后問道:“為何?”他心中確然猜不透廿廿為何有此想法。

廿廿鼓著嘴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著他的眼神,就覺得很傷心。”

尹天曠皺了皺眉頭向著玄真望去,還未仔細去看,忽地只聽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眾武林人士都尋聲望去,竟然只見呼啦啦地跑進來一隊官兵。這些官兵入得谷中,將比武臺團團圍住。站定后卻又一動不動,不做一聲。

“這是怎么回事?俺們在這里比武竟是壞了朝廷哪條規矩了嗎?”

“這么多官兵,是有人犯了什么事嗎?”

“哼哼,這年頭,朝廷想抓個人還需要犯什么事嗎?”

眾人一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敢高聲說話。而那比武臺上的玄真竟是對這些官兵視若不見,一雙眼睛連眨都未眨半分。

“今日,我眾多武林人士集結在此只是為了切磋武藝而已,卻不知為何驚動了官府?”說話的正是縹緲派掌門人越拂云。那越拂云身材高大,須發已然俱白,面色卻十分紅潤,顯然是內功深厚。他這一句話用深厚的內功送了出去,壓過了所有人的議論之聲,整個山谷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官府的事,恐怕還輪不到各位掌門插手。”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緊接著,一行人騎馬到近前。憶梅山莊眾人定睛一看,那匹黑色的駿馬之上,坐的正是漢王府世子朱瞻圻,后面跟著明軒、鬼蜮雙蝶和魅姬。

只見朱瞻圻目光冷然地向周圍瞥了一瞥,似乎看到了周圍眾人,似乎又誰都沒有看到。直到看到了廿廿,他的目光才稍微停頓了一下,倏忽間卻也收回了。

“是小王爺!”廿廿低聲叫道,“他來做什么呢?”

“準沒什么好事。”星遠的語氣中有些帶著幾分厭惡。

“這里有人犯了大罪,漢王世子特來捉拿!”明軒高聲道。

眾武林人士一聽,無不面面相覷,也有的心懷惴惴。有些相熟的相互議論著,也有些之前做過一些得罪官府的勾當,心中不由擔憂,手中緊緊握著武器,尋思著一會兒這小王爺若找上自己該如何應對。

眾人正自亂作一團間,忽地只聽朱瞻圻道:“二十年前的朱家莊滅門慘案,想必大家都還記得吧!”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紛紛議論道:“難道是尋到了兇手?”

廿廿卻是有些糊涂了,問道:“朱家莊的滅門慘案是什么呢?”

那黃總鏢頭一臉嚴肅地說道:“這朱家莊乃中原大戶,地處河南,曾是名震一方的豪強。三十年前卻不知為何一夜之間被人滅了滿門,連三歲的孩童都沒有放過……”他說著,深深嘆了一口氣。

廿廿聽了,驚訝地看了看尹天曠。尹天曠卻并不做聲,皺著眉頭思索著什么,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卻是昆侖派掌門薛青元。

“要說這朱家也是世代練武的世家,那朱老爺子一把八卦刀耍得是威風凜凜,名震四方。不然朱家那么大產業,如何能保得世代安穩。”黃總鏢頭說道,“但是二十年前卻被人一夜滅門,那這行兇之人的武功又更在朱家眾人之上了。但那人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竟似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也有人懷疑過是千手屠夫……”

廿廿聽到這里,心中一驚,想道:“為何要懷疑是義父呢?”口中道:“干嘛要懷疑一個廚子?”

“廚……什么廚子?”黃總鏢頭被廿廿問得一頭霧水。尹天曠忙道:“沒事沒事,您接著說。”

黃總鏢頭接著道:“但千手屠夫當時還在為官府做事,而朱家莊能夠在當地立足,自然少不了官府支持。后來查來查去,這一樁滅門慘案,卻成一樁無頭公案。”黃總鏢頭頓了頓,又道,“要說這樁案子,當時在江湖上可是掀起了好大的風波。那朱家莊平日里在武林中頗有威望,結交了不少武林豪杰,那些朋友為了替朱家莊報仇雪恨,當真是在整個武林中攪起了一段血雨腥風。不少人為此慘死,但卻沒有人說得清真正的兇手是誰。”

“替朱家報仇?只不過打著這個名頭鏟除異己而已。”尹天曠冷冷地說道。卻似是在自言自語,眼光緊緊盯著朱瞻圻。

“玄真,還不下來伏法!”忽地,只聽朱瞻圻高聲說道,目光灼灼地盯著比武場上的玄真和尚。此時,那玄真卻是背對著他。那玄真卻不答話,只低下頭口中說了一句“阿彌陀佛”,過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轉過身來。臉上的神色一如往日般平靜。

整個山谷都炸了。眾人萬萬沒有想到那朱家莊的滅門慘案,兇手竟然會是一向慈悲為懷,連蟲子都不肯碾死一只的少林寺掌門。

“是不是搞錯了?”

“怎么會是玄真大師?”

“定然是玄真哪里得罪了官府,硬給他案了這樣一個罪名。”

也有膽大的向玄真喊道:“大師,不必擔心,有何冤屈盡管講來,官府也不能沒有證據胡亂硬加罪名。”

一時間,整個山谷中烏壓壓沸騰成一鍋熬開的粥。

那玄真卻面色平和,站起身道:“多謝各位同道,那案子,確然是在下犯下的。”他說這話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而每一個卻又都像一個響雷般轟然炸響。

眾人再也想不到那樣的慘案,兇手竟然是德高望重的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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