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廿廿哭喊著醒來,此時已然躺在床上。右手卻被一個人緊緊握著。廿廿轉頭一看,卻是小王爺朱瞻圻。
廿廿驀地抽回了手。朱瞻圻臉上閃過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不快,隨后現出關切的神色,輕聲問廿廿道:“你醒了?”
廿廿看了看四周,只見自己處在一個裝飾甚是華麗的屋子里。家具床具都是上等的雞翅木,雕了繁復又jing美的花紋。架子上擺著各色古玩,桌上放著一只宋代的汝窯瓷瓶,里面插著幾枝萱草。
“這里是哪兒?我娘呢?”廿廿焦急地問道。
朱瞻圻站在床邊,平靜地說道:“這里是樂安,父王的封地。你娘……”他稍微頓了頓,迎著廿廿關切地目光又道,“我們沒有找到她……”朱瞻圻猶疑了一會兒又道,“的尸首,而且那駱離的神色沒有一絲擔憂和傷感,所以你娘應該是已經從密道離開了。你不用擔心。”
廿廿一直一臉焦急、一瞬不瞬地盯著朱瞻圻,待聽他說沒有找到玄心梅的尸體之后,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臉色稍稍好了一些,忽地又問道:“天哥呢?天哥去哪兒了?”說著,四下張望找尋尹天曠的身影。
朱瞻圻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說道:“他出去辦事了。”
“天哥去辦什么事了?”廿廿關心地追問道,“他去哪里了?幾時回來?有沒有危險?我要去找他。”
朱瞻圻臉色越來越黑,低沉著聲音說道:“他去替父王辦事了。”他不愿再與廿廿提起尹天曠,于是從懷中掏出一張殘紙來,遞給廿廿道:“這封信是在你娘的房間里找到的。只是那房子和房間里的東西差不多都已燒毀,只有被鎮紙壓著的這一角還殘留著,我特意帶回來給你。”
廿廿趕忙從朱瞻圻手中拿過那只留下一角的殘缺的紙張。那是一張泛著淡黃色的羅文紙,邊緣是被火燒焦的不規則的深黃的痕跡。信紙上只能看到四個字“口兒勿念”,上面那個“口”字很小,想是“吾”字的下半部分,應該是“吾兒勿念”。廿廿想到這里,眼淚不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卻生怕浸濕了這張殘紙,忙用袖子去擦。
朱瞻圻見廿廿傷心,矮身在床沿邊坐了下來,忽地拉住了廿廿的手道:“你放心,你娘親雖不在你身邊,但我會好好照顧你一生一世的。”他說這話時,雙目炯炯地看著廿廿,平日里冷峻的目光中閃爍著少有的熱切的光芒。
廿廿心中一顫,驀地抽回了手,抹著眼淚低聲道:“廿廿只想見天哥。”
朱瞻圻眼中的光芒驀地熄滅了。他站起身,冷冷地說道:“待我們成親之后,你自然可以見他。”
廿廿一驚,抬頭問道:“成親?”
朱瞻圻雙手背后,轉過身,抬起頭,不再看廿廿,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與我定親之事整個大明朝上下所有朝臣都知曉,自然不能食言,讓滿朝文武看我漢王府的笑話。”頓了頓,又道,“七日后便是個好日子,我已安排下去了,你就安心做漢王府的世子妃吧。不,”他又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廿廿:“有可能是將來的太子妃。”
廿廿睜著一雙大眼睛驚訝地看著朱瞻圻,一臉的不可思議,許久才道:“廿廿只嫁天哥。”雖然只有短短六個字,卻字字堅如磐石。
朱瞻圻聽了,忽地轉過頭,低下身子,狠狠地抓住廿廿的手臂,雙眼露出惡狠狠的瘋狂的光芒。“不要再提你的天哥,他即使活著回來,到了樂安也必死無疑。記住,你這輩子只能屬于我。你心里如果再想著別的男人,想一個,我殺一個。”他說最后一句話時,狠狠咬著嘴唇,一字一頓。
廿廿開始被他瘋狂的樣子有些嚇住了。后面聽朱瞻圻說要殺尹天曠,忽地美目一瞪,小嘴一撅道:“你若敢動天哥一下,我必定會恨你一輩子。你若真的害死了天哥,我必然會同天哥一起去。”她目光灼灼地迎視著朱瞻圻的目光,絲毫不示弱。
朱瞻圻見廿廿倔強的樣子,倒微微牽動嘴角冷笑了一聲,又將頭向著廿廿探了探,沙啞著聲音低聲道:“你若敢死,我就殺光憶梅山莊那些老老少少。”廿廿心中一驚,忽地覺得眼前這個人與自己之前認識的那個朱瞻圻判若兩人。一向被尹天曠護在懷里的廿廿,哪里見過這等狠辣手段。她心中真的有些怕了,瞪大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朱瞻圻。
朱瞻圻對廿廿的這副表情似乎很是滿意,終于又直起身,緩緩說道:“你這幾日好好養好身子,安心地等著做你的世子妃吧。”說完,終是不忍讓廿廿擔驚受怕,又轉過頭,對著她柔聲道:“只要你肯陪在我身邊,你要什么,說什么,我自然不會違拗你分毫。你即使想要我把心掏給你,我也是毫不猶豫的。我不求你忘了他,只要你能在我身邊,讓我日日能見到你就好。”
廿廿愣愣地看著朱瞻圻,忽地說道:“天哥便不會強迫廿廿做不愿意做的事。”
“不要再跟我提你的天哥!”朱瞻圻臉色大變,雙手緊緊握著拳頭,一張臉上烏云密布。
此時,尹天曠正穿著一身夜行衣在皇宮里獨行。他之前來過一次皇宮,大致知道乾清宮的位置,于是展開輕功,躲避著巡邏的侍衛,向著乾清宮而來。
尹天曠躍上房頂,掀開瓦片向下面瞧著。只見那乾清宮此時燈火通明,朱瞻基正在與“三楊”議事。而讓尹天曠心驚的是,那乾清宮的屋頂之上,竟然還有一個黑衣人匍匐著窺視,手中拿著袖箭,顯然也是沖著朱瞻基來的。
“朱高煦父子難道是信我不過,還另外安排了其他人。”尹天曠心中想著。不由向著先來的那個黑衣人細細地觀察。只見那人身高中等偏上,身材魁梧,看樣子輕功也是極好的。他自然也發現了尹天曠,卻并不回頭,依舊目不轉瞬地盯著燈火通明的大殿。
“漢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先皇薨逝之時,皇上從南京歸來路上遭遇伏擊,定然便是漢王所為。”只見一個瘦小的老頭說道,正是“三楊”之一的楊榮。只聽他繼續說道:“所謂先發制人,應該在漢王尚未有切實準備之際,出其不意,御駕親征,掌握戰爭的主動權。”
朱瞻基聽了楊榮的話只是沉吟不語,并不回應,卻聽另一個瘦小的老頭道:“臣以為不妥。”
朱瞻基不說話,只是拿詢問的眼光看著那人。說這話之人正是楊士奇。只見楊士奇繼續說道:“目前漢王尚無明確的舉動,之前自南京歸京路上截殺皇上,也不過是猜測而已。若朝廷先發制人,未免會落人口舌,有損皇上威名。不如等漢王真正有何異動之后再做打算。”
只見楊榮冷笑一聲道:“楊大人是要做黃子澄嗎?怕是忘了孝文帝的下場了吧!”
楊士奇卻也毫不示弱,高聲道:“孝文帝之敗,恰在急于削藩,逼得永樂皇帝退無可退,只得孤注一擲。”
楊榮也冷笑一聲道:“這么說,當時孝文帝若是不削藩,那燕王就能安居一隅,在燕地乖乖地做個臣子了?”
楊士奇高聲道:“這也未可知。”
楊榮氣極反笑,指著楊士奇道:“你這是胡攪蠻纏!”
朱瞻基見兩個老頭子吵起來,不由皺起了眉頭,正想勸架,忽地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皇上哥哥,我不要嫁給井源。”朱瞻基一聽,那眉頭擰得更緊了。
尹天曠定睛看去,只見一個綠衣女子直沖沖地闖了進來,只是他是從房頂上俯視,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只見衣飾甚是華貴。“既然叫皇上哥哥,那定然是位公主了。”尹天曠心中想著。又抬眼望了望前面的黑衣人刺客,只見那人手持袖箭,幾次想射下去,卻都猶豫著沒有下手。尹天曠頗感奇怪。
那“三楊”見有內眷闖入,口中說的又是閨中女兒婚嫁之事,自然不便在側旁聽,于是架也不吵了,相互對望一眼一同告辭。
朱瞻基從御案后面站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清了清嗓子說道:“嘉興,那井源乃當朝才俊,過目成誦,諳熟兵策,乃朝廷難得的棟梁之才。且相貌英俊偉挺,有何不好?”
原來來者正是當朝的長公主嘉興公主。只見那嘉興嘟著嘴道:“過目成誦,諳熟兵策,哥哥是在給朝廷選大臣,還是在給嘉興選駙馬?”
那朱瞻基卻也有些不耐煩了,背過手道:“那你自己來選吧,不想嫁給井源,你想要嫁給誰?”
嘉興不假思索地說道:“我覺得你身邊的那個金矢就不錯!”
此話一出,朱瞻基一臉驚愕。但更驚愕的卻仿佛是那個不知名的黑衣人,只見他聽了嘉興公主的話,忽地右手一抖,手中的袖箭竟掉了下去。這一下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門外的侍衛都烏泱泱地都沖了進來。那黑衣刺客見狀起身便逃,尹天曠見已然打草驚蛇,無法再對朱瞻基下手,也趕忙抽身而退。他見那黑衣刺客騰挪之間似乎對這皇宮里的道路很是熟悉,于是便跟在那黑衣人之后。
沒過多久,皇宮里捉拿刺客的侍衛越來越多,人人手中都拿著火把,將這偌大的紫禁城照得燈火通明。那黑衣人見一時無法逃出宮去,忽地轉入一處宮殿,尹天曠緊隨其后也躲了進去。兩人卻先后進了這院子中的一處偏殿,那黑衣人見屋子中一只紫檀木的衣柜,趕忙打開柜門躲了進去,尹天曠也跟著躲了進去。
那黑衣人見了尹天曠卻并不驚慌,只是凝神聽著門外的動靜。忽地只聽房門“吱呀”一聲,尹天曠和那黑衣人都下意識地將右手按住了腰間佩劍。卻只聽一陣有些笨重的腳步聲,緊接著是一陣嘩啦啦的水聲,接著,又有一陣沁人的香氣悠悠地飄散過來。只聽一個侍女的聲音道:“洗澡水已經好了,請公主沐浴更衣。”
兩人去衣柜里卻也聽不到那公主說話,只聽到一陣衣服的窸窣聲,接著便又是一陣嘩啦啦的水聲,倒是比之前的聲音溫和了許多。
尹天曠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朝著身旁的黑衣刺客看了看。只見那人眼神中甚是尷尬,雖看不到臉,但此時那臉色一定是紅的。
對于那黑衣人來說,這段時間定然十分難熬。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只聽嘩啦啦一聲,緊接著聽一個嬌嫩中卻帶著威嚴的女人聲道:“更衣。”
只聽有丫頭答應了一聲“是”,接著便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著衣柜越來越近。忽地只聽“吱呀”一聲,柜門大開。尹天曠抬頭戲謔地朝著那丫鬟笑了笑。那丫鬟見柜子里藏著兩個男人,大叫一聲轉身就跑,口中喊著:“有刺客!有刺客!”
那沐浴之人也見了柜子中藏著人,卻沒有大叫,只是順手將掛在一旁的舊衣服扯了過來,裹在身上。尹天曠這才看清,那沐浴之人長相甚美,眉目間帶著些嬌憨之氣。此時尹天曠與另外那個黑衣人都已經從柜子里出來,那沐浴之人也從浴缸里出來,與尹天曠和那黑衣人分別對望了一眼。房間外面,是雜沓的禁軍的腳步聲,和一只只明晃晃的火把。
尹天曠看著那沐浴的美人心中想道:“這人定然是后宮嬪妃,或者是皇家的公主,只要劫了她做人質,估計便能脫身了。”
他心中想著,便向那女子靠了過去,卻不料那女子不但不躲,竟順勢滾到了尹天曠懷中,這倒是讓尹天曠也吃了一驚。忽地,只見大門洞開,一隊隊士兵沖了進來。尹天曠不假思索,抽出腰間寶劍橫到了那女子喉前。
“你們敢過來,我便殺了她!”那些官兵竟真的一動都不敢動。只聽一個領頭的官兵喊道:“你若敢傷了公主一絲一毫,便是株連九族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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