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車前白嘉宴沒忍住,可憐兮兮地問了一句:“我什么時候可以去找你?”
時晴沒有正面回答,但還是摸了摸他的腦袋,哄了一聲“乖”,算是有些松口的跡象。
簡照昱通過后視鏡看到倆人親近的互動,深深替師弟擔憂起來。
送走白嘉宴后,三人并沒有直接去時晴的家,花語煙張羅著去超市,發誓要填滿時晴家的冰箱,生怕她再暈在家里。
花語煙推著購物車穿梭在食品區,看到什么都想往車里扔,時晴和簡照昱均一臉無奈地跟在她后面。
趕著花語煙挑水果的時機,時晴思慮半晌,在超市喧囂的人聲背景里和簡照昱道了句謝。
簡照昱聞言一愣,突然很想問,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送你去醫院的人不是白嘉宴,而是他。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
最終他也只是委婉勸了一句:“時晴,人生真的很短暫,人活著最重要的是不要為難自己。”
時晴低頭笑了笑,反問:“簡醫生,你就是憑借這個人生信條才能接受顧延的存在嗎?”
簡照昱聳了聳肩,沒有否認,“因為我明白什么對我最重要,等你把最重要的人攥在手心里,就會發現,其他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比不上對方的一個笑。”
時晴嘆道:“煙煙好福氣。”
話說起來輕巧,可世事哪有那么容易,饒是簡照昱也是歷經過一番苦痛折磨才求得真經,時晴以為自己忘記了、放下了,可當眼淚浸濕她的掌心,她方才明白,她甚至連睜眼的勇氣都不存在。
不是人人都想把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攥在手心的,時晴明白,既然有些事情她終究放不下,那么那個人,她不要也罷。
初春,空氣里仍舊帶著冬日里難以消散的潮濕和寒意,空調和保濕器一同吞云吐霧,時晴從睡夢中蘇醒,眼前就是在她胸前縮成一團的雪茄,難怪她夢里會覺得胸悶。
雪茄見她睜了眼,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伸出毛茸茸的小白手碰了碰她的臉,可憐兮兮地喵了兩聲。
看來是餓了。時晴認命起床,沒成想就算不工作還要在家奶孩子。
打開雪茄的食物柜,時晴的手一頓,里面還有很多白嘉宴添置的罐頭,其實從一定程度上來說,白嘉宴對雪茄甚至比她還要用心。
雪茄見她愣住,自己站起來去扒拉貓糧盒子,叫得好不委屈。
“別動,小爪子拿下去。”時晴輕輕地拍了下雪茄的手,給小家伙開了個罐頭。
伺候完它,時晴才得空去刷牙洗臉,往臉上掬了一捧水,她抬頭仔仔細細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面容一如既往,可分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或許是眼睛,它帶著難以消散的沉寂和疲憊,好像很難再有什么能夠吸引她的目光。
還不到三十歲,她已經有了人到中年之患。
奢求的不再是浮夸趣味,不再是生死相隨,只愿自在平凡,守著自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安全感和自家小毛孩,就已是她的平安順遂。
牛奶熱好,時晴捧著馬克杯站到窗邊,隔著一層淡色窗紗,能看到街道上過往的車輛和人群,現下過了早班高峰期,并不擁堵,還能看到拉著小車慢悠悠走去購物的奶奶和遛狗的主婦。
隔著一條街,時晴家的窗戶正面對是一家銀行和便利店,此刻銀行門前有人進進出出,便利店卻杳無人跡,時晴喝完整杯牛奶,也不見有人踏足而至。
雪茄吃飽喝足,懶洋洋踩著貓步過來,蹭時晴的腳腕,睜著一雙綠瑪瑙般的眼睛盯著時晴看,時晴放下馬克杯,坐在軟墊上陪它玩。
到了午飯時間,時晴難得有興致為自己下了一回廚,手藝雖不算多好,但足以填滿肚子,吃到一半有外賣員敲門,花語煙給她訂了湯和水果盒子。
時晴抱著雪茄和一堆吃食拍了照,發給花語煙感謝她的投喂。
下午,時晴窩在沙發里找了一部老電影來看,雪茄窩在她的腳邊,尾巴一下下拂過。
一天過去了。時晴臨睡前看了看手機,竟然才八點半鐘,這大約是小學畢業以后她睡得最早的一天。
就這樣,時晴無所事事在家宅了三天,不敢說把身體養好了,倒是讓雪茄更黏她了,除了吃飯就是在她身邊窩成一個圈。
第四天,時晴循例早睡,卻恍惚間做起夢來。
她奔跑在雜草叢生的墓園里,混著細雪的西北風穿過茂密松林,發出鬼哭一般的聲響,她在林中迷路,跑得跌跌撞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突然發現,樹林盡頭有淡淡的白光,她瘋了一般向那束光跑去,有個男人拿著一只玫瑰在那里等他。
她看不清他的臉,卻無比篤定對方一定是可靠的人,撲進他的懷里。
玫瑰變成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她的胸膛。鮮血沿著她的身體往下流淌,滴滴答答,染紅了她腳邊的枯草,腥味越發得重。
她卻不覺得痛,只是覺得身體越來越涼,無力地倒在他的腳邊,想問一句為什么,可虛弱的連嘴唇也張不開,那個人似是蹲了下來,溫熱的手指貼在她冰冷的眼睫上。
有一滴淚掉了下來,落在她臉上。
男人從她身體中拔出匕首,自戕在她身旁。
時晴從夢中驚醒,一摸臉龐,濕漉漉一片,她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緩解那還沒從夢中抽離的情緒,可房間中卻不止有她急促的喘息聲。
ipad的屏幕亮起,從里面傳來略微低沉的男聲,在這萬籟俱寂的夜中愈發溫柔,那聲音里似乎有輕微的電流聲,酥酥麻麻的,仿佛窗外皎潔的月光,又像是南海石礁旁鮫人的歌聲。
即便是這樣的動人的聲線,時晴卻汗毛倒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男人正在唱《春秋》,歌曲已到結尾處。
他唱:我沒有運氣放大自私的失意,更沒有道理在這日你得到真愛制造恨意,想心酸、還可以、想心底、留根刺,至少要見面上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