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大人使不得

第一八二章 奇女子

慕流云一聽這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江謹看了心頭一跳,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話,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只能硬著頭皮挺著。

“江兄若是這般說話,那我倒要問問你,那白容的生父白棟卻并不是什么會得罪人的司理參軍,為何也被萬茂槐所害?我任司理參軍以來,經手過的兇案,那些被殘忍殺害的人,又有哪個是因為做了司理參軍才被奸人所害的么?”慕流云板著臉,開口問江謹,“為何江兄認為遇到險情,錯的不是那為非作歹之徒,而是被害的無辜之人?這是什么道理?”

江謹被她問得答不上來,也更顯局促,忙不迭改口解釋:“你明知道我并不是覺得你有錯,只是覺得你的情況,你家里的情況,由不得你任性妄為!

你保住自己平安無事,不止是為了你自己,也是要為旁人著想的!慕夫人現在年紀也不輕了,你是她晚年唯一的依仗,難道你就不替你娘打算打算么?”

慕流云嘆了一口氣:“江兄此言差矣!我正是因為需要替我娘打算,才更要做好自己分內的差事!你我相識多年,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清楚。

身子骨雖然不差,但是練不了拳腳功夫,除了嘴皮子利索,若是遇到用拳頭解決問題的主兒,那我是一點轍也沒有。這幾年來,若不是我任著官府的差事,你當我那二叔三叔是怕打不過我,才不敢到我們家里來找茬兒搗亂的么?

既然我需要在衙門里有個差事,能讓我娘有個依仗,那挑一個我自己喜歡,也擅長的事情來做,這又有什么問題?”

江謹還想要再說什么,袁乙正好回來,慕流云靠在那里閉上了眼睛,一副不大想說話的樣子,江謹識趣,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后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袁乙看了看袁牧,也退出了房間,把門關了起來。

慕流云知道袁牧沒走,反正他不走,自己也沒那個膽子趕人,只是她現在心情著實是不太好,盡管知道江謹并非存心那樣,本意是好的,但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委屈。

若是可以選,有哪個姑娘會放著正大光明的身份不要,非要男扮女裝在外行走?

不能涂脂抹粉,不穿那些花色漂亮的裙衫繡鞋,不能梳漂亮的發髻,戴些首飾環佩,這些慕流云起身也都并不在意。

可是束胸呢?誰試過那種一整天胸口發悶的痛苦?

還有小日子到了的時候,尋常姑娘家可以舒舒服服的窩在房里,抱著一個小暖爐,而她呢?需要應卯的時候就得蹲在州府衙門里寸步不離,遇到有命案發生,甭管是冰天雪地,還是酷暑炎炎,就算是快要封凍的冰冷湖水,該往跟前湊合也得湊過去!

這些都是旁人所無法體會的辛苦,慕流云也都覺得雖然難捱,倒也沒什么可抱怨的,畢竟這一切都是為了母親,為了慕家,算是她這個“遺腹子”的責任。

可是高低也是要承受這么多了,在這種情況下,選擇做一點自己感興趣的事,這怎么了?

自己任司理參軍之后,為江州各縣的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怎么到頭來,這些卻又成了自己的罪過了呢?

慕流云越想越委屈,心里窩著一股火,想發又發不出來。

憋了一會兒,她忽然睜開眼睛,看向坐在桌旁,仿佛剛才她與江謹的爭執一句都沒傳入耳朵的袁牧:“袁大人,有個問題,可能有些逾舉,但卑職還是想與你探討一二。”

“私下里,你我不需要以官職相稱,也無須這般拘禮,想問什么問便是了。”袁牧把茶杯放下,抬眼看了看慕流云,見她的姿勢似乎有些不大舒適,又起身過去,拿了一個軟墊幫她墊在身后,這才重新坐回到圓桌旁。

“作為郡王世子,您想要做什么八成都是可以的,為何偏偏要做提點刑獄公事這個辛苦的差事?”慕流云把憋在心里很久的這個疑惑,終于借這個機會問了出來。

袁牧并沒有馬上給她一個答案,而是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修長的手指摩挲著茶杯的邊緣,好一會兒才說:“我娘已經故去多年了。”

慕流云微微一愣,這話不光與先前她的問題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更是聽起來像是那種非常熟悉親密的關系才會聊起來的話題似的。

她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后來看看袁牧的樣子,似乎也沒打算讓自己回應什么,便什么都沒有說,安安靜靜的等待著下文。

“我娘是一個很與眾不同的女子,當初待字閨中的時候,因為不喜歡繡花女紅,卻喜歡琢磨一些機關機巧,一直都是京中貴女圈子里面的異類,口碑和名聲都不算特別好。

可是偏偏我爹便是喜歡她這樣的女子,于是上門提親,我外祖家立刻就爽快應了。

成親之后,我爹一直支持我娘做任何她喜歡的事情,我爹覺得,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不以下犯上,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我爹畢竟只是次子,沒有繼承爵位的資格,也沒有什么野心,在京城那樣的地方,并沒有人特別在意他,而我娘雖然愛好與尋常女子不同,卻是個溫吞的軟性子,二人成親之后,我娘的名聲非但沒有變好,反而被人變本加厲地拿他們二人一起說笑。”

慕流云皺起了眉頭,她乍聽到袁牧的母親是一個喜歡鉆研機巧的奇女子時,驚訝之余更多的是一種佩服,可是聽到后來,就覺得越聽越火大。

她也不知道那些終日里滿腦子都是鉆營,都是吃喝享樂的王孫貴胄們,有什么資格嘲笑擠兌忠勇郡王,那些只知道明爭暗斗的所謂名門貴女又憑什么排擠郡王妃,但彼時這對夫婦面對外界所承受的壓力她倒是可以想象一下。

越是出身不凡的人,想要打破規矩恣意妄為,所要承受的壓力也會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