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武侯城外,被稱作少將軍的徐仲抬起手臂,手指向前,輕聲道:
“進城。”
身后五百士兵,一同舉起手中軍刀,臉上放出燦爛笑容。
抄家這種活計,他們軍營還是第一次干,不過少將軍說了,挖地三尺,把東西全部放一起,就算成,至于府上的女眷,不可招惹,那都是要發配往邊境的勞工,少一個,就自己去補。
這讓不少打算趁亂開葷的士兵們趕緊熄了心中想法,那邊境勞工,吃不飽睡不暖,活計又重,除了那些死刑犯,誰愿意去那地方?
今夜的武侯城,街道上依舊燈籠高掛,可兩邊往日里通宵營業的賭坊,酒樓,青樓之地,皆是閉門謝客,往日在街道兩旁擺攤的小商販,今日寧愿浪費掉那一日的租子,也沒出門支攤。
徐仲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這條寥無人煙的大道。
“都說武侯不夜城,今晚倒是頗為安靜。”
身旁小廝跟著笑了笑道:
“看來是知曉咱們爺今日要進城,都被嚇得縮在被窩里不敢出來了。”
“小懶,你這家伙嘴是越來越壞了”
南府。
“老爺,你逃吧,小人待會兒一把大火燒了這南府,尸體遍地,想來那什么將軍也不可能一一辨認。”老白站在書房內,瞧著那手中依舊把玩瓷杯的老爺道。
南培勝卻是一言不發,眼神看著瓷杯。
兩人一站一坐,過了好一會兒。
南培勝抽出一張信封來,
“老白,這些年,你跟著我東奔西走,做那要命的買賣,也就這幾年才算得上是享了幾年清福,本想著咱們兄弟兩可以再享幾十年富貴,如今只怕是不行了,這封信里是我早些年幫你做的籍貫,你的兒子我早幾年已讓人將他們遷到大夏,你若是想去就去吧,若是不想,就去這封信里的地方,也可做個富家翁。”
說到最后,連兒子都敢舍去的南培勝竟流出了幾滴眼淚,只是他沒空去擦,只站起身來,將信封塞入老白手中。
“書房里有一條暗道,用過即毀,出口在城外墳場附近,去吧,抓緊時間。”
老管家早已經是泣淚滂沱,卻沒有接過那封信,雙手背于身后,
“老爺,小人這幾年吃山珍海味,睡黃花閨女,早就活夠本了,既然那白眼狼也有了安定之處,我這老頭子去了干啥,指不得哪個冬天又被趕出門外活活凍死,如今這樣也好,老爺你去當這富家翁,好好再糟蹋幾個黃花閨女,哈哈哈。”
南培勝閉眼,長嘆一聲。
一炷香后,老爺打扮的老白坐在書房椅子上,摸著椅子兩側的扶手,露出那口黃牙笑了笑,
“也好,當年是我看著南府一墻一瓦修建起來,如今,也讓我和你一同走吧。”
說完,老白走出門外,掏出火折子,吹繎,丟到連廊之下,一條火龍順著連廊下的油路瞬間燃起,整個南府短短幾分鐘內,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唯獨逃出火海的,便是那前院守門的小廝,以及那被老管家叫去門口等著的大丫鬟柳兒,她原以為,今夜又要與老管家做戲一場,卻不料,身后竟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當下慌亂,跟著門房小廝跑出府去,身后傳來嘶喊聲,求救聲,謾罵,持續了許久。
柳兒呆呆的站在南府門口,不敢回頭望去,她明白,這是老管家放她一條生路,當下,也只得一邊抹淚,一邊朝著那身旁小巷逃去,去哪里,做什么,她通通不知道,只知道,她得活下去。
郊外,南培勝從一處空墳中鉆出,一身村里老伯打扮,背著個破舊行囊,抹去額頭的汗水,步伐匆匆朝東邊走去。
武侯城內,與那南府緊挨著的正是那晶晶瑩瑩所在的馬府,幾乎是在隔壁燃火的第一時間,馬府的門房就發現了,連忙叫醒了府中大管家,全府上下趕忙朝著那一墻之隔的南府澆水。
住在娘家還未返家的晶晶瑩瑩姐妹兩,出了臥房后,四目相對。
“一場大火少了個干凈。只可惜沒將那南倩給一起燒死。”
“姐姐,你說,這南倩趕著送親,是不是早知道今日這火?”
兩姐妹忽然噤聲,誰也沒再說什么,只覺得這深夜有幾分寒意。
南府前后門,五百士兵入府,打通了隔壁馬府的一面墻,從馬家接水制止火災蔓延。
徐仲看著張牙舞爪的火海,神色自若。
一旁的小廝小懶不敢吭聲,只默默的站在少爺身后。
這一場大火,足足燃燒了幾個時辰,若不是早上一場暴雨落下,怕是要燒的更久。
暴雨一直下到了晚上,士兵們從里抬出幾百號人的尸體擺在南府外的大街上,大多都已燒焦,保留著死之前的姿勢。
嚇得馬府上下都不敢出門,可坐在家中,也覺得陰風陣陣。
晶晶瑩瑩姐妹更是趁著天還未黑,就坐上了離家的馬車,趕往夫君就任的地界去。
陳月睡醒后,就聽見牛芳一邊擦灰,一邊心有戚戚焉說:“早上出去買菜的時候,那北邊的菜場都沒人去,說是那去菜場的大路,南府門口擺滿了燒焦的尸體,一百多號人的尸體,可嚇人了,有人不知道的從那路過,看見那些尸體,差點沒給嚇瘋了。”
牛紅也連忙點頭附和她姐:
“是這么說的,不過啊,大家都猜測,這把火可能是南府家主自己放的,說是給南府留一個清白。”
牛芳白眼一翻,
“你傻啊你,留什么清白?那府里面除了賣身的,還有那好些按契約做活的,這些人都通通死了,人本就清白!”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非要說服對方,王百年低頭看書不吭聲,陳書擔憂的看他一眼。
陳月則是驚呆了,那南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就這么陪著南培勝陪葬了?
不對啊,這老家伙可是為了活下去,子女都可拋棄的,他會愿意毫無掙扎就認輸?
不對!
這事不對!
陳月坐下來,瞧著一旁面有戚戚焉的師父道:
“那,南府現在豈不是成了一片廢墟?那還能抄家嗎?”
說到這事,牛芳來勁了。
連忙掙脫妹妹,坐到長桌邊來,一副給你說個大秘密的架勢道:
“這也是我從人那聽來的,說是啊,這南府的錢都給那昨日送親的兄妹兩帶走了,如今負責抄家的小將軍正在發脾氣要把南家家主鞭尸三百!”
陳月震驚了,這是哪個聰明鬼說的,幾乎和那南凱所知道的‘真相’相差無幾了,而且這么一說,那送親的隊伍估計是很難順利了。
瞧著在座各位都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自己,牛芳也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襟,“那什么,都說了是聽說的了啊,你們不相信就算了。”
陳月笑著倒入牛芳懷中,嬌嗔道:
“沒有不信,只是,想著那南家真的倒了,只可惜,那兩個真正應該死的人卻沒有死。”
牛芳一邊摸著陳月的后腦勺,一邊道:
“就算是沒死,失去了他們囂張的本錢,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估計是比死還難受。”
甘順也贊同的點點頭,只是,他有些困惑的向牛芳問道:
“牛大姐,你確認,他們說來抄家的是小將軍?”
“師父,這小將軍抄家有何不妥嗎?”
“小月,咱們大周只有一位小將軍,徐仲,此人是當今皇上的親侄兒,他父親在皇上上位后,趕赴封地之時被北荒漠人給埋伏殺害,只剩下年僅十歲的他因為被先皇后武安多留了幾日,才躲過一劫,
之后更是十二歲上馬與荒漠人交戰,最大愛好是造京觀,時至今日,年僅二十歲的他,已經擁有十幾座京觀,且他一向是在北邊邊境作戰,怎么會跑來武侯做抄家的事情?”
說到最后,甘順先生自己都疑惑了。
倒是陳月心中有點隱約的猜測,要知道這南府可是膽大包天,敢和北荒漠人做彎刀交易,怕不是被這小將軍給順藤摸瓜摸到了底細,千里奔襲,想要將南府給抄家以解心頭之恨?
只是,這些消息都是她趴在別人屋頂偷聽來的,還真的不好說出口啊……
眼珠子一轉,若是那少將軍覺得火燒后,沒得什么可抄的,將那埋在地下的小金庫給放過,豈不是……
“師父,那火燒了,這家還能抄嗎?”
牛芳連忙開口道:
“這個我知道,那小將軍現在都還在南府里沒出來,估摸著是不甘心,想再找找。”
嗯……
陳月打開系統背包,瞧見里面放著的十萬兩白銀的格子,算了算了,今晚上去畫個密室圖給那小將軍吧,誰知道火燒了這么久,地下室里的東西還在不在。
更何況,昨天一整天的時間,說不得這南培勝把東西運走了都說不定。
南府,
斷壁殘垣,形容這座往日熱鬧繁華的府邸最為貼切,
徐仲走在廢墟之上,環顧四周,
“小懶,你覺得南培勝真的自殺了嗎?”
小廝背著少爺的劍,搖頭稱不信。
少爺聽后,看著燒的一干二凈的后花園笑了,
“我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