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酒杯湊在嘴邊,不斷的撒了水在衣襟上都沒有注意到。
他見樸蘿看了過去,似乎突然反應過來,把酒杯放在桌上,又手忙腳亂的拍掉了身上的水漬,起身,卻沒注意到身后的石墩子,竟把石墩子碰的倒了,咕嚕咕嚕的滾了很遠出去,直到撞在了假山石上,“嘭”的一聲停了下來。
巨大的聲響打破了靜謐的環境,老馬不安的刨著蹄子。
也驚了樸蘿一跳,她退后兩步,做出隨時逃跑的姿態,緊張萬分的看著這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起身,緩緩的走出陰影。
他撥開梨樹的枝丫,臉出現在光亮下。
樸蘿驚訝的發現,這是個熟人。
他長了一張國字臉,身材高大、粗狂,和父親是完全兩種不同類型的男人,父親當年也算是個玉面小生,這人怎么說呢,像個駭人的高塔。
那晚樸蘿追著父親回府,搶的不正是此人的馬!
當時他驚愕呆愣的表情,和他駭人的長相極為不符,給樸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搶了他的馬,卻還是被父親發現打了一頓。
原以為是一面之緣,卻沒想到,又闖了人家的院子?
樸蘿心底深處五味雜陳,這不地道的事兒都讓她做完了,還偏偏坑的是一個人,尷尬、忐忑、愧疚,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還好自己今日穿了粗布衣衫,希望他認不出來自己是搶馬的人。
“你是,樸蘿?”男人甕聲甕氣的說,他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怕嚇到了誰一樣。
樸蘿臉上燒紅,心里哀嚎,心中的那點僥幸被戳破了,當時匆匆一瞥,這人竟也記得她的模樣了?
還特地去調查了她的名字?
這下躲不過了。
她低下頭,小聲的“嗯”了一下。
“你怎么,這么晚的,來到了這里?”男人半蹲了下來,讓樸蘿可以平視他的臉。
樸蘿看著這人的目光,不知為何,沒看出什么怨憤,倒看出來了關切,像是母親和外祖父的那種,充滿了長輩的慈愛和關懷。
一瞬間,心底的有根弦被暗暗的撥動了一下。她不知道為何這男人這種表現,只是直覺沒那么害怕和擔憂了。
“我,我……”樸蘿猶豫著,一邊用眼角余光瞟著馬車,說不出來話,要怎樣解釋?自己深夜來此處做什么?
這人是什么來頭?會不會現在告訴他,轉頭就給她送官府了?
就算他認識父母,不給她送官,那是不是也會跑去告訴她的父母?
就在這時,馬車里傳來一陣響動。
樸蘿心提的高高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樸婉醒了?這下更瞞不住了!
那男人顯然也注意到了,他見樸蘿一臉驚慌的盯著馬車里面,一個健步邁了過去,掀開車簾。
只見里面有一個被蒙住眼睛嘴巴,雙手還被綁起來的女孩兒。
他驚訝的轉頭,望向樸蘿。
樸蘿面露祈求的朝著男人直擺手,讓他不要出聲。
隨即也跑了過去,想要控制住不斷踢著車壁、似乎陷入癲狂的樸婉,卻被樸婉踹了好幾腳。
那男人見狀,上前拉樸蘿后退,緊接著一個手刀劈砍在樸婉的脖子上。
樸婉應聲倒地,竟又暈了過去。
樸蘿被戒尺打的腫了的手也被踢到了,痛的她直冒冷汗,不斷的揉著自己的手。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男人有些嚴肅,又說:“放心,不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他看到了自己的秘密,還幫了自己?他是誰?為何要對自己示好?
“你是誰?”樸蘿的疑問脫口而出。
男人抓了抓頭,說:“咳,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我是叫鐵塔……”
“鐵塔將軍?”樸蘿驚呼到。
“啊,你認得我?嘿嘿,不知是誰跟你提到?”剛剛還威嚴冷峻的男人不知為何咧嘴笑起來,那種憨憨的感覺又出來了。
“父親經常說你壞話來著。”樸蘿說,母親也說過,是她年輕時候的追求者,還說外祖父看好此人,后來和父親鬧翻了的。
只是后面的話樸蘿沒有說。
鐵將軍聽到此話,憤怒的罵道:“這夯貨!凈背后嚼人舌根,跟那婦人有何區別!”
看到樸蘿正愣愣的看著他,又立馬道歉,“抱歉,你別生氣啊,我不是故意罵你爹的。”
樸蘿想起娘和爹過往對這位鐵將軍的評價。
爹有段時間似乎和此人有了什么矛盾,回家就罵,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以救命之恩要挾、挾恩圖報等等,什么攀高枝、沒能耐什么的。
零零碎碎的,讓樸蘿聽了一耳朵,不過也沒太在意,總歸父親工作上不順心的人和事多了,經常回家抱怨。
后來還是在母親翻出多寶盒的鐵甲片時,提到過此人一句,似乎說鐵塔將軍曾經在北邊的護衛戰役中救了父親的性命,在亂軍叢中背了父親回來,還說經過此事,不想看著父親舍命換功名,所以才著急嫁了父親。
好似因為鐵塔將軍也前來提親,而外祖父更想讓母親嫁給此人,所以父親和他二人反目成仇了。
當時的“鐵塔將軍”對于樸蘿而言就是個路人甲而已,樸蘿并不在意,可是此時對上號了,所有關于鐵塔將軍的點滴都穿針引線的浮現。
結合父親和母親兩人的評價,樸蘿總結出來,似乎就是救了父親,但是看上母親,和父親反目了。后來加入了大將軍一黨,父親反而空有爵位沒什么實差,所以混得比父親好,更讓父親討厭。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此人曾追求過母親,是不會眼看著母親被父親的外室害死的吧?
樸蘿不斷的在心中權衡著,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實情呢?
回想著幾次見面,這人呆愣的表情,樸蘿似乎明白過來什么,自己長得頗肖母親,尤其是眼睛。這人兩次見她,都對她予取予給,是因為對母親些戀戀不忘?
想到此處,樸蘿不再猶豫,說:“鐵塔叔叔,車上的是我父親和外室的女兒,父親在煙雨巷二十八號養了外室,生了兒子和女兒,兒子是他第一次南征時候生的,比我大一歲,這個妹妹”樸蘿指了指車里,“比我小一歲。父親的外室是從南疆最南邊來的,會巫蠱之術,害我母親,如今母親病重,我綁了她,要換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