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青鳳先生的一聲河東獅吼,宋端瞧著那只粉紫色的鞋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韓來的粥碗里,汁水四濺,全都撲到了韓來的臉上。
“小兔崽子!”
青鳳揚著嗓門喊道:“你倒是養大爺了啊!你坐著她站著,你吃著她看著,你坐享其成,把她累夠嗆!看老子怎么拾掇你!”
韓來放下放在眼前的袖子,看著張牙舞爪的青鳳,那人的身后還跟著氣喘吁吁的小篆,哭笑不得的說道:“先生!先生!”
小篆喊著,一把拽住青鳳:“您別急,公子……公子素日里是讓咱們姑娘一起吃的,今天是……是懷閣備了姑娘愛吃的菜,所以布了菜就回去吃了。”
“原是如此。”
青鳳回頭,和藹的對著小篆說,然后伸手溫柔的推開她的手,再一回頭,臉上又是那副想要吃人的樣子:“韓來!你是沒長手還是怎么著!吃個飯還要人伺候!這都伺候你九年了,再過兩年是不是要嚼碎了喂給你吃!”
韓來聞言,眉頭一皺,捂住了嘴巴。
他知道青鳳要過來,卻不曾想到這么快,或者這么唐突。
相較于幾個月前的粗魯,此人如今更多了三分瘋癲。
“師父!”
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青鳳了,現下看到他這樣康健活潑,甚至投擲鞋子的jing準度已經那樣高,宋端有些哽咽在心頭,忍不住說道:“您終于來了。”
她這樣說,加之那眼底的淚意,不免讓人覺得,她在韓來這里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以至于那人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青鳳是個極其護短的人,見勢更加火冒三丈,作勢就要脫下自己的另外一只鞋,小篆趕緊蹲下按住,嬉皮笑臉的說道:“那個……那個,先生您不遠萬里的來看宋姑娘,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情,等用過夜食再說也不遲。”
“打他我就等不了!”
誰知青鳳根本不管小篆口中的四五六,寧可拖著抱腿的她,也要一步一挪的走到韓來的身前,居高臨下的說道:“韓千年!”
韓來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一個山野粗魯之人,敢對自己如何?
“啪——”
一聲清脆的拍打,韓來只覺得后腦嗡嗡作響,險些把臉埋進碗里。
小篆更是花容失色。
宋端也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剛才那一瞬間,青鳳就照著韓來的后腦勺狠狠的摑了一巴掌,聲音還那么想。
再看韓來,撐著食案,胸口起伏劇烈,不抬頭就知道怒極了。
“師父!”
宋端趕緊過去往回拽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說道:“您……您先去懷閣等我好不好,我處理一下就過去,您信我。”
青鳳回頭看她。
宋端報以真摯的眼神。
“你也是小兔崽子!”
青鳳照著胳膊就是狠厲的一擰,疼的那人痛苦的嘶了一聲。
“我把你教的那樣的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青鳳指著還在低頭不語的韓來,痛心疾首的說道,“就是為了讓你這么伺候他的?怪不得韓綏那個老東西總是攔著我,不讓我來看,合著把你弄來這靖安,就是為了做丫鬟的是吧!”
青鳳太過激動,宋端忍痛的同時,趕緊前胸后背的給他摩挲著。
“師父。”
她有些為難道:“您也沒必要把話說的這么難聽嘛,老將軍把我從太丘接過來,的確是想讓我好好輔佐公子的。”
“吃飯夾菜是哪門子的輔佐。”
青鳳根本不吃這一套:“你不用在這里唬我,來的這一路上我都打聽了,你宋端宋女史如今是風頭正盛,可是我怎么聽說,你和韓來這兔崽子還在一起睡覺,怎么回事?”
宋端臉色一訕,看了一眼韓來,那人生了好大的氣,卻是繃著臉,抿著嘴唇,盡力的克制著,若是這人也鬧起來,真是夠自己喝一壺的了。
“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宋端賠笑道:“不過是剛入府的那幾年罷了。”
“那不是也一起睡過嗎!”
青鳳眼睛里的火苗都要噴出來了,左右看了看,一手拉過韓來,另一只手照著他的后背啪啪又是兩巴掌。
“好哇你個小兔崽子!你把人弄來伺候你不說,還伺候到屋里去了,我辛辛苦苦種了十多年的白菜,平白就叫你給拱走了!”
青鳳罵罵咧咧,噴出來的吐沫都快能給抱著腿的小篆洗澡了。
只是這兩巴掌,算是給韓來徹底給打怒了,不顧后背火辣辣的疼,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青鳳。
那人已經半截入土了,還會懼怕一個晚輩嗎?
“你個小兔崽子,看著我干什么,難不成我還說錯了?”
宋端見勢不妙,左右看了看,誰也不敢勸。
瞧見門口的隸書,膳堂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估計徐氏那頭也知道了,宋端趕緊小幅度的招了招手,那人立刻領會,跑了出去。
再看韓來,這人滿臉憋的鐵青,可是論起罵人,他哪里是青鳳的對手,再加之沒有杜薄的從旁輔佐,更加不能對答。
而青鳳一口一句小兔崽子,罵的更上一層樓。
終于,韓來繃不住道:“潑婦!”
青鳳猛地愣住。
宋端和小篆也不明所以。
“你個潑婦!”
韓來也不間斷的罵道:“你就是個太丘來的潑婦!一點兒靖安城的知書達理都沒有,潑婦!潑婦!”
這一罵,給宋端罵笑了。
青鳳橫她一眼,宋端立刻住了嘴。
“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連你爹都不敢這么說我,你這么說我是吧。”
青鳳說著,低頭找著自己的鞋。
小篆眼疾手快,將那個粉紫色的鞋從粥碗里拿了出來,捏著鞋幫,小心翼翼的遞給青鳳。
那人拿在手里,對著空地甩了甩,然后繼續穿回在腳上。
“好了師父,您就別生氣了。”
宋端看準時機,趕緊保住青鳳的胳膊,帶著半哄半求的語氣說道:“我以后不伺候他了不成嗎?您何苦……”回頭不安的看了一眼韓來,“可苦為了他這樣一個怪人氣壞了身子,我該心疼了。”
韓來只覺得氣的頭發要燒著了。
宋端這樣說就罷了,再看她摟著青鳳的親昵樣子,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來。
“宋端!”
韓來一把將這人拽到自己身邊,眼睛卻是盯著青鳳的:“既然還有一個多月才致仕,那這一個月你仍然是我韓來的人,由不得你駁。”
宋端皺眉,不明就里。
明明都要過去的事情,韓來非要揪著不放,這不是明擺著和青鳳對著干嗎?
果不其然,青鳳聽到這話,霎時間又炸了廟。
“小兔崽子,你給我把這個兔崽子松開。”
“什么恭禮先生,滿口的粗鄙之語。”
“和你說話我難道還滿嘴飄香嗎?”
“我爹當年怎么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
“小兔崽子,你這話可就錯了,當初可是你爹三顧茅廬,求著我要腳下我這個朋友的。”
“那一定是你欺騙了他。”
“我?是你爹半夜半夜的敲我的門,還放跑我的豬,你賠我的豬!”
“潑婦!”
韓來把話說到底,還是這兩個單薄的字眼。
但是青鳳就不同了,掐著腰,還真有那罵街像。
“恭禮先生。”
膳堂門口傳來孫繞蔓的聲音,宋端如臨大赦,順手拽起了還在地上坐著,緊抱青鳳大腿的小篆,說道:“孫嫂子,可是老夫人那頭有什么話啊?”
聽著宋端帶著細微顫抖的聲音,孫繞蔓就知道剛才這里一定發生了一場不能細說的劫難,趕緊道:“夫人聽說恭禮先生來了,特地有情。”
宋端忙不迭的說道:“好好好,我們這就過去。”
“師父。”
她道:“您就別鬧了。”
青鳳這才踩了踩腳,對著韓來道:“堂堂一個將軍府,爹和兒子都是個腦中有疾的,滿打滿算就你娘這么一個正常人。”
說罷,轉身同孫繞蔓離開。
宋端松了口氣,畏手畏腳的轉身看著韓來。
青鳳言語如刀,韓來此刻遍體鱗傷,頹廢又不耐煩的看著她。
為難兩字已經寫在了宋端的臉上。
“你師父就是個潑婦。”韓來毫不留情的說道。
“……是。”
宋端也沒有反駁,無奈的附和道。
“那一身亮綠色的袍子。”青鳳走了,韓來突然打開了話匣子,或者說是打開了粗鄙之門,“還有腳上的那雙粉鞋,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啊,趕緊把刁御醫請過來看看吧,你師父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眼神有問題。”
宋端這會兒實在是不好說什么。
“還有啊,這行事作風,哪里對得起恭禮二字。”韓來越說越氣,“還是是說你們太丘都是這樣的粗魯之人,青鳳還算有禮的?”
“這……”
“算了,你自己過去阿娘那里吧。”
韓來道:“我去更衣。”
宋端看了看他的背影,認命的說道:“是。”
“不好。”
誰知道剛一轉身被韓來拽住,那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出于什么別的目的:“你幫我更衣。”
宋端愣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沒有拒絕。
“我給你兒子打了。”
進去正廳,青鳳直接來了這么一句,隨后坐在了正榻上,瞧著旁邊新上的果子,拿起一顆來放進嘴里。
剛才被氣得感覺不出,這會兒卻有些餓了。
“有沒有什么吃的,我在深山老林里沒什么好東西吃,來了靖安,來了你們這雕梁畫棟的將軍府,不招待招待嗎?”
“我說你怎么這么多話啊。”
徐氏從臥房里走出了出來,面容寡淡的說道:“幾年不見,愈發啰里啰嗦的。”吩咐孫繞蔓去備夜食,又道,“打就打了,反正我一早就想打他了。”
青鳳冷笑一聲,斜靠著身子。
徐氏再次掏出手里的帕子來,到那個青玉觀音像前擦拭著。
“不是說還有幾天嗎?怎么提前了?”她問道。
“那東西有什么好擦的。”
青鳳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本想著過段時間再去,結果前幾天一個放牛的娃娃給我弄得腌菜壇子打碎了,城里賣的太貴了,就想著來你這里要幾個。”
聽青鳳這么說,徐氏忍不住繃了繃臉。
“這么大個將軍府,不會連個腌菜壇子都沒有吧。”
他還再問。
徐氏一攥手帕,沒好氣的說道:“當然有,你若是要骨灰壇子也有。”
青鳳聞言,哈哈的笑出聲來。
徐氏也忍俊不禁,放下手帕,坐在對面。
青鳳長長的舒了口氣,環視著這里的一切,語氣也逐漸低沉認真了起來:“還記得當初韓綏第一次帶我過來,時隔這么多年,還是一點沒變。”
“他才不會管這些事情,我也不喜歡改變。”
徐氏不緊不慢的答道。
“只是這人走得實在是太突然了。”青鳳瞥眼,“你節哀。”
“陰晴圓缺,馬高鐙短的。”
徐氏低頭,看著自己細膩的掌紋,若有所思的說道:“生老病死都是常事了。”自顧自的笑了笑,“只是那么一個人高馬大的主,最后在床上……彌留那一口氣的時候,也能瘦成一把柴。”
徐氏話音輕輕,可是青鳳聽著,卻像是有一根針細細的刺進心頭。
想著那人雪夜上門,死纏爛打,死皮賴臉的樣子,青鳳也道:“是啊,當時為了結交我,兩個腌菜壇子掄起來根本不費力。”
徐氏苦笑。
“罷了。”青鳳淡淡道,“都過去了。”
話說完,孫繞蔓進門來,帶著丫頭將夜食布好,徐氏示意,青鳳也不客氣,拿起筷子端起碗來,細嚼慢咽的吃著。
“只是。”徐氏道出心中所想,“你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怎么說來就來了?”半開玩笑的說道,“不會就是為了打我兒子的吧。”
“我要帶宋端回太丘。”
青鳳吃著,并沒有抬頭。
徐氏猜到了,卻還是心里一沉,聽著青鳳那慢慢的咀嚼聲,沉默了片刻才發問道:“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呢嗎?更何況,致仕的日子已經定了,到時候……”
話說到這里,徐氏反應過來,似笑非笑。
“你家那個小兔崽子明顯就是不放人,誰知道到了日子又會拿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拉著不讓走。”青鳳夾起那魚膾吃著,只覺得這可比自己在小河里抓來的魚要鮮嫩多了,“更何況,端午那個死丫頭也是個心思重的。”
徐氏斜睨,故意道:“那這郎有情妾有意的,何不……”
“你休想。”
青鳳抬頭看她,舉著筷子說道:“當初韓綏把宋端接來我就不同意,更別說這一走就是九年,把我這丫頭的大好年華全都給耽擱了。”
“你這么說就是胡攪蠻纏了。”徐氏道,“端午若不來這將軍府,何來如今的尊貴顯赫,人人敬仰呢。”
青鳳反駁道:“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平安長大,無憂無慮。”
“可是以宋端才學,你也甘愿讓她一輩子在太丘庸庸碌碌的做一個不諳世事的村婦?而不是在這繁華金粉下大展宏圖?”
徐氏說到了關鍵,青鳳果然略有沉思,夾著肉片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幾秒,這才放進了嘴里。
“若是你放心的話,把她交給我,我自會以親女兒的心意去待她。”
徐氏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的誠懇倒不像是裝假。
青鳳心里明白,韓綏夫婦對宋端的確很好。
“不必了。”
他平靜道:“我要帶她回去。”
徐氏見狀,神色復雜的眨了眨眼睛,沒有多嘴旁的。
長鯨居的臥房里,宋端幫韓來脫下外衫,那上面濺了粥。
那人單穿著寢衣活動了一下胳膊,輕嘶一聲,看來剛才青鳳的巴掌打得有些重了,低低的咒罵道:“這個潑婦。”
宋端是習武之人,知道這一巴掌雖然重,但是也無礙,便道:“下臣等下叫人取了紅花油來,到時候公子涂上就是。”
“不用,我還沒有那么嬌貴。”
韓來冷冰冰的說道。
宋端倒也沒放在心上,應了一聲。
韓來轉過身來,穿好新拿來的衣服,看著給自己系扣子的宋端,兩人分明咫尺之近,他卻忽然有些心慌意亂,尤其是宋端發絲間的清香,讓本就緊張的心愈發沖撞起來。
明知道宋端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走了。
但青鳳的突然出現讓他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玩笑。
宋端真的要走了。
這朝夕相處了九年的人,終于要離開了。
“宋端。”
韓來輕喚。
宋端抬起頭來,卻在下一瞬間被韓來抱在懷里,她被迫抬起頭來,下巴高高的墊在那人的肩膀處,有些迷茫的盯著前方。
怎么回事?
又是這樣。
宋端張了張嘴吧,不知道該如何安置自己的雙手,只好呆呆的垂在身側。
“公子?”
她試探性的喚道。
韓來不為所動,也不想放開。
“端午。”
韓來再也忍不住,埋頭過去,竟然連深呼吸也不敢。
宋端瞬間燒紅一片。
這下真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心里怦怦跳。
糟糕,不能張開嘴,否則會跳出去的。
“端午。”
韓來又喚了一聲。
“……嗯。”
宋端勉強回應了一下。
“別走好不好。”
沒想到韓來會這樣說,宋端微微側過頭,目光卻被韓來的發絲遮住,意亂之時,手不控制的攥住韓來的衣角,又強迫著自己松開手。
“我……”
“不必了。”
誰知道那一秒,韓來忽然推開她,那人盯著宋端通紅的臉頰,自己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只是道:“回去吧,這么不見了,你一定很想你師父。”
宋端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什么都沒說,轉身出去了。
韓來盯著那合上半天的門縫,有些疲倦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領,剛才被宋端系好的扣子再次扯開,倒在床榻之上,目視前方,一言不發。
只是想到宋端要走,他伸手在胸口處狠狠的錘了一下。
“該死的潑婦。”
“端午。”
從徐氏那里回來的青鳳進了懷閣,瞧見捧著被褥的宋端,問道:“你捧著被子要去哪兒啊?”
“徒弟這里沒有空房,所以把臥房騰出來給您,我去睡公子的書房。”
宋端如實答道。
“這么大的將軍府沒有一個空房間?”青鳳很是不滿意。
“當然不是,不過都在公子的長鯨居。”宋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這懷閣沒有多余的地方,再者說了,您去夫人院里也不太方便。”
“是不方便,不過你去小兔崽子的院里就方便了?”
青鳳對于這兩人同房睡的事情耿耿于懷。
“再者說了,我不睡你那屋子,沒有我平日里的香。”青鳳想了想,“既然這樣的話,你也別挪地方了,我去長鯨居睡就是了。”
宋端哪里能肯,這兩人剛才還打了一架。
“你放心,我師父我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青鳳義正言辭的說道,“況且我要在這里住上一個多月呢,和這小兔崽子也得搞好關系,要不然半夜再叫人給我殺了,你可就沒有師父了。”
“師父您說什么呢,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青鳳還是那套理論,忽而又道:“兔崽子,你也別向著他說話。”
“知道了。”
宋端又咕噥道:“師父你也是的,張口閉口小兔崽子的,也實在是太粗魯了些,這里不是太丘,靖安里的規矩多得很,您也稍微注意點才是。”
“好哇。”
青鳳又道:“我這才來一天不到你就嫌棄我粗俗了啊,當真是伺候那個兔崽子伺候的你連骨氣都沒有了啊,還記不記得我從前是怎么跟你說的啊。”
“師父的話我當然急著,但是……”
“沒什么但是,你知道就好。”青鳳道,“還有一個多月,到時候跟我一起回太丘,自然也不必守著這里的規矩過日子了。”
說到這個,宋端忽然想起方才的一幕。
——別走好不好。
韓來的聲音猶然在耳。
宋端也鬼使神差的叫住了抬腳邁步的青鳳。
“師父。”
青鳳回頭。
宋端也回過神,但是人都叫住了,咬了咬牙,為難道:“我能不能……”
“不能。”
青鳳臉色低沉,和剛才的乖僻頑童判如兩人,將手負在身后,身形仿佛扎根在地的大樹,叫人撼不動。
便是穿了這樣一身不倫不類的衣服,也遮蓋不住自身的威嚴。
宋端最怕青鳳嚴厲,沒敢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但她不說,青鳳是何人,怎么不知她心中所想,走過去接過她手里面的被子,語氣冰冷的說道:“韓來不肯放你。”
“是。”
宋端低著頭,回應著師父的話:“只是我……”
“他對你有情意。”
青鳳道。
宋端猛然抬頭,有些茫然。
青鳳又道:“他舍不得你。”停頓兩息,“你對他是不是也一樣?”
師徒兩人的談話,青鳳自然問的直白。
“我……”
宋端知道自己對韓來的情感很復雜,但是總是當局者迷的捋不清,加之韓來最近古怪,她也估摸出三分,突然被青鳳點破,有些無所適從。
“你們兩個形影不離整整九年,若非心是石頭做的,自然會心生愛慕之情。”青鳳道,“我也不是要你存天理滅人欲,只是……你若是想留在這里的話,我即刻就走,若是不想,以后就不要猶豫。”
“況且。”
青鳳補充了一句:“玉佩匠還沒找到。”
宋端眼神一深。
青鳳盯了她一息,轉身出了院子。
宋端佇立在原地,風習習吹過,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
呼的一聲,那風驟然加大,宋端的碎發被吹到眼前,一瞬間的漆黑讓她的腦海里又回想起那血流成河的一幕。
宋端皺緊眉頭,用手捂住胸口。
好疼。
疼的要喘不過氣。
她不能接受韓來在自己面前再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