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小蠻拿著一條熱毛巾走去院中,那毛巾已經用熱水打濕了好幾次了,可是這樣的月夜也很快涼透,她只得不停重復無用功。
“呼呼——”
院中,羅衣拄著那長纓槍,氣喘吁吁。
“夫人,要不您今天就先歇一歇吧,這樣下去您身子會扛不住的。”小蠻有些擔憂的說道,“知道您習武刻苦,只是少了這一天也不耽誤什么,畢竟您底子厚。”
“就算是底子厚,也要勤加練習。”
羅衣說著:“這是從前師兄告訴我的。”
只是說完,羅衣的臉上閃過一絲別扭,腦海里想起的不是年少時極度傾心的段師兄,而是那個只會些三腳貓架勢的杜薄。
想起這人上次醉酒后的那一副失意模樣。
厭煩。
羅衣一腳踢起長槍,只見那槍桿受力,躍起在半空中的時候,槍身都狠狠的抖了抖,她眸光一凜,伸手猛地攥住,奮力一甩,啪的一聲抽在地上,濺起片片塵土來。
小蠻見狀,握著手里逐漸冰冷的毛巾,更加憂心忡忡。
羅衣最近身體不太好,也好嗜睡,老家那邊的老爺子不停的詢問,她也只是各種掩飾,說自己一切安好。
可是夫人根本不安好。
“夫人!”
小蠻有些急切:“您小心啊!”
可是羅衣非但不聽,還又加了三分力氣,那槍頭出勢收勢都帶著獵獵的破空聲,像是在無形中擊到了什么東西般。
她衣袂旋風,身形在院中像是發怒的鷹,似乎在宣泄什么。
豐年在一旁也瞧著,打量著這天色,心里想著杜薄怎么還沒有回來,這人又去了如意館,想必羅衣也是知道,否則不會如此。
“哎。”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
小蠻注意到,只是她因著羅衣不大喜歡杜薄,也連帶著也不待見豐年,橫剮他一眼,又回去把毛巾重新用熱水透過。
豐年似是習慣了,這個小蠻,總是像仇人一樣看自己。
“啪——”
又是一記響動。
竟然是羅衣手里的長纓槍出現了裂縫,可見她方才甩槍砸地的時候有多用力,震得右臂發麻,停了一停。
“夫人。”豐年見狀也頗有擔憂。
“無妨。”
羅衣瞧了他一眼,再次甩起那桿裂開的槍,只是這一次,那槍身在半空中直接斷裂,槍頭帶著紅纓嗖的飛了出去!
“夫人小心!”
豐年直接就要沖過去。
再次出現的小蠻也心驚肉跳,瞧著那槍頭飛出去,直接扎向了府門的方向,而此刻那門打開,杜薄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公子!”
豐年大喊。
羅衣猛地回頭。
眼見槍頭直接扎向那樣,羅衣奮力擲出手里的半截槍桿,在空中擊中那槍頭,直叫那物垂扎在地,入土三分!
半截槍桿也孤零零的掉在一旁。
這驚心的一幕讓豐年近乎虛脫,他幾乎瞧得見杜薄眼底的反光,只怕稍慢一息,槍頭就會直接扎進杜薄的腦袋!
可也奇了。
杜薄沒躲,只是獨立在原地。
豐年看了一眼滿頭虛汗的羅衣,趕緊跑去杜薄那里,他開始以為這人是被嚇到了,所以才一動不動,直到近前才發現并非如此。
杜薄的神色很奇怪。
陰沉如欲來山雨。
“公子?”豐年無措的發問。
雖然平日里和杜薄沒大沒小,但這時候可不能玩笑。
見杜薄不言語,相兒忍不住又低聲說道:“夫人只怕是知道您今天又去見平年姑娘了,您還是好生哄著吧,否則……”
話沒說完,杜薄伸手把他推開,徑直走向羅衣。
那人握了握滿是潮汗的手,雙腿也有些發顫,只是擋在裙擺里叫人看不出,或許在杜薄面前,羅衣不肯表露出一絲脆弱和軟肋。
她從一開始,就比杜薄站得要高。
如今也不愿意走下臺階來。
“你回來了。”
羅衣聲音冷凝的說道。
杜薄面無表情,哪里還有平日畏懼的諂媚,借著這樣的月光,羅衣有一絲恍惚,覺得這人天高水遠,只以為是練武太累了。
“回去休息吧。”
羅衣沒什么jing神,疲于追究他去春意樓的事,轉身要走。
“羅衣。”
杜薄忽然叫住她。
這簡短的兩個字讓院中三人都愣住了,小蠻死死的攥著毛巾,相兒也好一怔,心道杜薄也沒喝酒啊,怎么滿嘴的醉話。
清醒時刻直呼羅衣的名諱,不是找死嗎?
誰知道羅衣沒有發作,而是瞥眼道:“怎么?”
“我要為平年贖身,納她為妾。”
杜薄不含感情的說出這話。
小蠻和相兒瞳孔皺縮,不約而同的看向羅衣。
那人目光略有波動,盯著杜薄,沒有預料中的盛怒,只有比杜薄更加冰冷的質問和否定:“納妾?休想。”
只是羅衣的回答并沒有打消掉杜薄的念頭。
“我是這府里的一家之主,納妾之事由不得你同意。”
“公子。”
相兒見勢不妙,趕緊過來拉扯杜薄,不管今夜抽風的理由如何,趕緊躲過羅衣的生死劫才是要緊。
“滾開。”
杜薄目不轉睛。
相兒下意識的松開手,緊盯著杜薄的側臉。
公子這是怎么了?
和平日里判若兩人,讓他也暗暗的生出些畏懼來。
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自家公子嗎?
羅衣將身子完全轉過來,夫妻二人此刻像是仇敵一般,從前杜薄也有過這樣的心思,卻因為畏懼沒有明表。
此刻卻想問個明白,為何又敢了。
“理由。”羅衣言簡意賅。
杜薄冷淡道:“因為季林安。”
所問非所答,或者說這句話根本沒有解了羅衣的困惑,那人又道:“這件事和季林安有什么關系?”
恍然反應過來,卻還是等和杜薄親口說。
“平年為了說服季林安帶著四學的學生給尤氏夫人陳情,獻身給那個畜生了。”杜薄道,“季林安要把平年贖走做府妓。”
“所以呢?”
羅衣道:“這對于一個秦樓楚館的人來說,不是應該高興嗎?所謂半點朱唇萬人嘗,以后只消伺候一個主子就是了。”
這樣羞辱平年的話,杜薄一瞬間被激怒,上前一步厲聲道:“季林安趁人之危,平年這樣做都是為了我!我不能負了她。”
“所以就要負了我是嗎?”
羅衣沉默片刻,突然發問。
不難看出,杜薄有一剎那的恍惚和內疚,他心里是知道這樣做會傷害到羅衣的,可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季林安不會好好對她的,我不能看著平年落入這樣人的手中,我要把她贖出來。”
“她進了秦樓楚館,就永遠都是賤籍。”羅衣道,“你以官家之身納這樣的妾室回去,就不怕朝中有人參奏一本嗎?”
杜薄不作回答。
“你真是瘋了。”羅衣皺眉,“不可理喻。”
“羅衣,我已經足夠忍讓你了。”
杜薄還是不退步。
“我不需要你的忍讓。”
羅衣斬釘截鐵的說道:“只要有我在這府上一天,你就休想把那個賤人娶回來,除非我死。”
羅衣算是把這話說絕了,轉身回去,杜薄一把將其拽住,巨大的力道讓那人趔趄,小蠻驚呼,跑過去扶住羅衣。
“公子小心!”
小蠻將羅衣護在懷里,又怕又驚:“夫人您沒事吧?”
只是她說完,竟然發現羅衣的身子在細微發抖。
“公子!”
小蠻回頭,眼睛通紅,忍著心酸說道:“公子,平年那樣的身份如何勸得動季林安,一個清倌兒又能承諾什么,難不成一副清白的身子就能動搖他去犯這樣天大的險嗎?”
杜薄不解的看著她。
“是夫人。”
小蠻終于忍不住,落下簌簌的淚來。
“夫人找到了季林安,都是夫人的勸說!”
她幾乎是喊出來的。
杜薄僵愣在原地,他并不知道這一層,看向羅衣,那人倦怠明顯的推開小蠻的手,也斜睨著杜薄。
可是事到如今,杜薄并沒有再說什么。
他雙拳緊握,似乎在眼眸深處燃燒著一團沒有溫度的火。
“公子!”
小蠻急的淚珠都甩了出去:“是平年姑娘為您做得多,還是夫人為您做得多,這么些年您就分辨不出嗎!”
“可是平年的確……”
杜薄切齒。
“秦樓楚館的人沒有干凈的!”
羅衣大喊。
這一聲如重錘,擊在了杜薄的身上。
但杜薄巋然不移。
羅衣臉上的暴怒瞬間被詫異代替。
不知怎的,好像被一塊黑布給蒙住了天,什么都看不透了。
即便知道了真相,杜薄也不愿意改主意。
他是要娶定了平年。
“我還是那句話。”
羅衣說完,唇上有些涼意,是雨水,幾息之間,那雨滴就逐漸細密起來,砸的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除非我死,否則別想平年再踏進這府門半步。”
羅衣說罷,抬腳回去房中,小蠻也顧不得手里的毛巾,苦著臉將房門合上,只是臨了,極度怨恨的看了杜薄一眼。
杜薄瞧著那房門合成一條縫,迎著滿臉的雨,一言不發。
相兒在他身后,心亂如麻。
翌日清晨,宋端站在房檐下,瞧著院子里的一片綠意,昨夜的一場細細急雨將這里煥然一新,舒心的伸了個攔腰。
“姑娘,羅清逸不在府上。”
蘇合端著朝食往院里走。
宋端伸出去的手還不等縮回來,疑惑道:“為何?”
“昨天下午羅清逸回了尚書府一趟,估計是因為下雨沒能來得及趕回來。”蘇合回答道。
“那公子那邊誰在伺候?”宋端又問。
“小篆和隸書吧。”
“我過去一趟。”
宋端說道:“朝食就不吃了。”
而長鯨居那頭,韓來正將最后的外衫悠哉系好,又不緊不慢的扎著腰帶,轉了轉脖子,昨天下雨,睡得不是很好。
“公子,朝食已經備好了。”
小篆在臥房門外說道。
韓來回頭,這段時間都是羅清逸來伺候,怎么今天換成小篆了,多嘴問了一句,原因正如蘇合所料。
韓來應了一聲,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宋端要是知道羅清逸不在的話,肯定是要來服侍自己的,低頭看著自己穿戴整齊的模樣,愣了一愣,開始手忙腳亂的往下脫。
可見韓來是個嚴謹的人,衣裳穿在了身上都不好脫了。
“該死的。”
韓來用力的扯下那腰帶,勒的自己肉皮生疼,脫下外衫,又急忙忙的去解里頭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
“公子?”
身后忽然響起宋端的疑惑。
韓來雙手一僵,意識到自己露餡了,也不敢回頭,而是嗓音干澀的說道:“……你怎么來了?”
“原來公子可以自己穿衣啊,看來這么多年……是九年來,都是下臣多此一舉了。”
宋端的聲音有些促狹和輕蔑。
韓來生不如死,片刻轉過頭去,那人已經不見了。
而小篆端著漱口的茶杯在一旁,有些尷尬。
韓來看著她:“宋端人呢?”
“氣沖沖的走了。”
小篆從來不說謊。
韓來悔不當初,接過小篆遞來的水,在嘴里咕嘟了幾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咕咚一下咽進了肚子。
“……該死。”
因為早上的不順,韓來到了遙監殿也沒個好臉色,雖然平日里就是個冰塊臉,但今早明顯多了三分憤怒。
瞧見這一幕,崔秉直趕緊埋下頭去,生怕那人用自己出氣。
好在韓來只是徑直進了上閣。
看那門關上,崔秉直大松一口氣。
“郎君今早這是怎么了?”
“誰知道了。”
楊廣信依靠著桌子說道:“宋女史剛才進來的時候也不對勁兒。”
崔秉直無奈的搖了搖頭。
川王被封太子分明是高興事,可是這兩人,尤其是韓來,卻和吃了槍藥一樣,害的自己越來越難過。
“公子,禮部那邊又送來了冊文,您看一下。”
上閣里,宋端將折子遞給韓來。
那人要接,宋端卻往回縮了一下,神色如常道:“凡事有度,不要耽誤了川王的冊封之事,那才是要緊事。”
韓來直接奪過:“我自然知道。”
打開來掃了一眼。
“崔秉直!”
韓來喊來那人,將折子扔給那人。
崔秉直以為又是老樣子,剛要轉身,就聽韓來說道:“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太夸張了,就用第一版吧。”
崔秉直陪笑道:“是。”
等他出去后,宋端打量著韓來,說道:“公子,今日下午我要出門一趟……”
“又要去放風箏?”
韓來皺眉,脫口而出:“不行!”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機警如宋端,直接問道:“公子怎么知道上次我和張公子是去放風箏了?”
想起前兩天韓來還把好端端的牛乳糕給整盤扔了,不顧尊卑的詰問道:“你跟蹤我?”
“當然沒有。”
韓來否定,但眼神在躲閃。
宋端滿心不悅,更覺得韓來行小人之為,惱怒的起身,還是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下臣下午不在上御司,就讓羅清逸侍奉公子吧。”
宋端說完就出去了。
堂中的眾人直眺望。
怎么了這是?
只是宋端出去后,杜薄走了進來,鐵著一張臉,二話不說就掠過一行人進去了上閣。
“今天是怎么了?”
崔秉直抬頭道:“出門沒看黃歷,一個個都滿臉火氣的。”
楊廣信輕輕一笑。
杜薄進了上閣后,也不和韓來說話,撩開衣擺坐在旁邊。
韓來始終目視著他。
杜薄甩開手里的折扇,又瞧見上面的字,不耐煩的合上,順手把扇子扔在了不遠處,想了幾秒后又過去撿起來掛在腰間。
“腦中有疾。”
韓來不屑,垂眸手里的擬折,鳳閣送來一堆,他一本本的打開看卻一個字都讀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宋端。
下午出門去做什么?
難不成又是和張子奇約會?
豈有此理,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而杜薄進來這么久,見韓來也不關心自己的異樣,坐直身子,干脆自己說了出來:“我要給平年贖身。”
這話杜薄成日掛在嘴邊,韓來充耳不聞。
“我說的是真的。”
杜薄頗有薄慍的重復道:“我昨晚和羅衣說了。”
此話一出,才叫韓來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羅衣怎么沒打你?”
這問題刁鉆,杜薄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是真的?”
韓來隱約覺得怪異。
杜薄點頭。
“你瘋了。”
韓來用陳述的語氣說道:“你要是給那個清倌兒贖身,別說府上的羅衣了,羅老爺子第一個不放過你,你可知道,羅家和杜家的家世堪稱天差地別,是即便你眼下處處避讓羅衣,都夠不上的懸殊,更何況你現在企圖作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身在福中不知福?”
杜薄冷哼:“整整十四年,能在羅衣手下活著,我已經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了。”深吸一口氣,“況且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任誰也無法撼動我的心意。”
“你是官家之身,這樣做雖然不觸犯律法,卻是大忌,就不怕有人彈劾?”韓來警告,“你這樣會連累很多人的。”
“我……”
杜薄不安的握了握手:“三殿下得了自己喜歡的女子,難道就非要我守著個母老虎挨一輩子的毒打嗎?況且,眼下的局勢將定,誰還敢和咱們對著干,跑來奏我一本,豈非找死。”
韓來沒說話,拿起手中的毛筆動了動。
“這是你自己的事。”
他道:“只是,一個清倌兒不值得。”
杜薄別過頭去,油鹽不進。
“出了事。”韓來也說明,“沒人幫你擦屁股。”
杜薄閉上眼睛,咬了咬牙。
“好。”
“聽說杜薄要給那個清倌兒贖身呢。”
融雪軒中,曹行站在曹琦身后的不遠處,那人正坐在妝奩前,鏡中的她不施粉黛就美艷無雙,而錦安的掌心握著她的青絲,用木篦子一點一點的梳著。
那動作輕柔,仿佛在整理天邊柔軟的云。
“你還有這盤發的手藝。”
曹行似笑非笑的說道。
曹琦斜睨。
錦安一絲不茍,垂眸見曹琦鏡中露出來的朱唇,眼神微深。
“只要是為主子,殺人刀和繡花針,錦安都能用的來。”
他這樣說。
“好孩子。”
曹琦贊許道。
曹行哈哈一笑,說道:“有這樣衷心的面首,長姐……”
“錦安不是主子的面首。”
錦安猛地轉過臉來,語氣壓低,兇狠的反駁道。
曹行挑了挑眉,笑而不語。
“錦安。”
曹琦低冷道。
錦安立刻低眉順眼,仔細的給她梳頭。
“鬧去吧。”
曹琦這才回答曹行的問題:“為了一個清倌兒,呵呵,這個杜薄真是個蠢貨,羅老爺子怎么選了這么一個孫婿。”
“是啊。”
曹行懶散的說道。
“對了。”曹琦在鏡中看著那人,意有所指,“人找到了嗎?”
“玉佩都對上了,人自然也確定了。”
曹行臉色陰鷙:“就是不知道人現在在哪里。”稍微停頓,“只是算起來,那人也得有一個甲子了,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若是早就入土了,豈非白白折騰了這么久。”
“無妨。”
曹琦倒是不在乎:“他不是自詡天底下最好的雕玉匠嗎?一生只雕了那七個獸佩。”打量著自己的指尖,“不過不急,等把那七枚獸佩都集齊了,再發作不遲。”
說到集齊二字,聲音小了許多。
曹行抱臂,點了點頭,語氣紈绔:“好,都聽長姐的。”
宋端說到做到,一下午不見人影,韓來便沉了一天的臉,知道傍晚下職的時候,那人才重新出現。
“去哪兒了?”
韓來上去馬車問道。
宋端坐在他對面,絲毫不隱瞞。
“張公子請下臣喝茶,說上次沒喝好,這次特地煮了新的,想讓下臣再去嘗嘗。”
宋端明顯是暗示上次韓來搗亂的事,那人偏裝聽不懂。
“那……好喝嗎?”
“好喝。”
宋端揚著下巴看他。
韓來轉頭看著車窗外,抿著嘴唇。
羅清逸還在上御司,回府收拾一番后,自然是宋端在膳堂侍候布菜一事,韓來端坐著,這回也不讓她跟著一起用飯了。
宋端哪里會在意這個,蘇合必定在懷閣都準備好了。
“這是新制的魚膾,雖然好吃卻有些涼,公子千萬別貪多。”
宋端一邊布菜一邊囑咐。
“啰嗦。”
韓來不耐煩道:“你快些弄,別在這里礙事。”
宋端充耳不聞,或許還故意放慢了速度,勢必要把每一道菜都夾一口放在韓來的碟子里,還說道:“公子近日辛勞,要多用些。”
“我辛勞不如你辛勞。”
韓來說道:“每日這樣來回奔波,還要應付張子奇那個討人厭的,你才應該多用些,這樣八面玲瓏實在是太費jing神。”
“張公子待人親和,下臣并不覺得勞累。”
宋端自顧自的說道。
韓來聽到這話,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難受的很。
“看來你在我身邊做事,是覺得勞累了?”
“雖然勞累,也都是下臣分內之事。”
宋端這樣平靜作答,更讓韓來怒火中燒,卻又不能發作,干脆了當的說道:“既如此,你就去給張子奇做侍女好了。”
“兔崽子!”
韓來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響動,再然后是小篆等人的喊叫,和那咚咚的腳步聲。
“先生!青鳳先生!”
宋端聞言,驚喜的回頭。
師父!
下一秒,膳堂的大門被人踹開,露出一個身形顯瘦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翠綠色的衣裳,在這古樸的膳堂異常鮮艷,他頂著滿頭的風塵仆仆,一對眼乖僻又憤怒。
“師父!”
宋端高興的喊出聲來。
而青鳳先生瞧見韓來大言不慚的坐著,宋端站著,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抄過自己左腳的鞋,直接扔過來道:“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