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慕哲和凌霜等人來說,默許最后一具祭品完成,方可開啟妖皇遺寶,有了這項收獲,前面的玩忽職守便可忽略不計。
然而祭主的目的若是為復生上古魔神,將來追究功過,那便是無法輕易洗脫的大過失。
溫瑩思量得透徹,這才正色回答顧明澄一上來就拋出的那個問題。
“柳希元絕不可能是幕后祭主,此事有凌霜師姐做保,柳家根深勢盛,顧明澄,我奉勸你莫要一味深究。”
她的語氣很平緩,最后這句不似脅迫,倒像好意提點。
顧明澄到了此時自然知情識趣,只不經意道了句:“朝廷軍政這些國家大事,顧某自不會摻和。”
溫瑩淡淡掀了掀眼皮,兩人心照不宣。
與其說凌霜師姐有意支持柳希元,倒不如說上官系的立場始終未變,不論是天門大師姐上官楚,還是柳希元侍奉的齊皇,畢竟都姓上官。
顧明澄話音一轉,“息岡山上,有城中邪祟焙煉邪物的據點,既然溫師姐已查到那里,顧某愿助一臂之力。”
他沒提那里有影魁的人,便算繞過柳希元與南澹聯手的勾當,無論丹桂坊那兩個花魁是想借力巫蠱世家,還是根本就坑壑一氣,大理寺只要抓住花娘,就算揪到幕后祭主的一根尾巴。
這件事溫瑩真要阻撓,他大不了從了太子的建議,改頭換面也要親自下場。
溫瑩在這件事上,如今只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悄然吐出一口氣,“師弟不必自謙,我的人在那里,但有所需,師弟盡管差遣。”
顧明澄會心一笑,“如此先謝過溫師姐。”
離開溫瑩住處,方怡仍跟在后面,聽顧明澄如釋重負地嘆氣,“我覺得錯了。”
方怡“撲哧”一笑,“錯哪了?”
“顧某當初誤信你一面之辭,以為鎮妖塔一心造福蒼生,以斬妖除邪為己任,……不過是大而無當的宣言,要我顧溯為此舍生忘死,那就是大傻子。”
方怡的口吻依舊吊兒郎當,話說得像勸誡,又似蠱惑:
“你可知天下為何會有守道之力?就為束縛道心不堅,糾結是非善惡,才會心意搖擺、權衡再三。
阿溯,你是聰明人,該知道,游刃有余者,方可思路開闊,走投無路之人,只剩鋌而走險。”
他盤坐龜背上,聲音聽來帶些飄忽:
“你的出身來歷,井木塔歷歷在目,下個月你隨軍去茲國,記得帶上我,樊國毒壤之地有一味好藥,本宗子正用得上。”
顧明澄正在思索他前面那兩句話,從中體會出一絲毛骨悚然,緊接著隱秘被人揭穿的危機感兜頭砸來。
成仙得道之人壽數漫長,誰又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與世無爭?他猜忌旁人立場的同時,自己也難掩私心。
此時重新體悟方怡這兩句話,顧明澄呆立原地,惑然叩問起自己的道心來。
未到晌午的時候,景玉樓就從大理寺出來了,他今日沒騎馬,一身黑衣縮在一輛沒標記的馬車里。
這是準備去天香樓當梁上君子。
他上半天在大理寺主官官舍處理公務,接下來卻要去臨陽城最知名的風月之場,偷窺監視一個已經過氣了的妓女。
這等艱難的任務,太子……小六一句“首席刺客身手非凡”的奉承話,就推到了他頭上。
車到坊門口的時候,景玉樓輕輕掀開車簾一角,瞥見新修好的大宅門前,一派車水馬龍。
南疆巡撫使到南黎已經一個月,絡繹不絕上門拜訪的朝中官員熱情還未減退,也是,南黎這地界,能見著齊朝當紅大員的機會實在太少。
柳希元以前來,都是打著私游的名義,實際是為了來看相好兒,大伙兒自不能不識趣,上趕著湊熱鬧。
這回總算逮著表現的機會。
此時正有一輛空馬車,被車夫趕著往門上去,應是主人馬上出來,景玉樓一眼瞧見廂上印的家徽,眉頭皺起,兵部尚書宋臺勉家的車。
柳希元這次借兵的意圖透著蹊蹺,兵部幾次議事,連祖老公爺也明確指出這點。
宋尚書是他帶出來的兵,最是忠誠不二,議事時還很是義憤填膺,道柳希元此舉意在削弱南黎兵力,是楚州又一次要禍害南地的明證。
百年前鎮南侯就是這么被禍害成叛逆的。
楚州山高皇帝遠,柳家牧守在此,早就是土皇帝,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是看南黎平定南疆二十載,休養得兵強馬壯,又生覬覦之心。
這在兵部眾要員心中已成定論。
怎地宋臺勉竟是個陽奉陰違?那頭言之鑿鑿,這邊背地里就來抱柳希元的大腿了么?
景玉樓正想著,府門里出來一行人,打頭的青年二十多歲,原來是宋尚書的長子宋正秋。
南黎能帶兵的將領,在中青這個年齡上斷了層,老的如祖老公爺、宋臺勉,甚至隱居避世的顏致瓚,已是年邁老朽,在后面出謀劃策尚能勝任,出征就力有不逮。
年輕一輩真正經歷過征戰沙場的很少,邊城主將單廣算一個,如宋正秋之流,也僅在閔安換防時待過兩年,沒見過大場面,不過如今也得趕鴨子上架。
出征茲國,已定下他為大軍都統,管轄軍中各項具體事務。
畢竟太子在這方面毫無經驗可談,說得為三軍主帥,不過是掛名,以示王室親力親為的態度。
送宋正秋出來的中年人,景玉樓認得是柳希元手下最得力的幕僚,那兩人言笑晏晏,看起來頗為投契。
景玉樓心頭生出一絲猶疑,此時卻顧不上理會,吩咐車夫離開。
天香樓這里,姑娘們都在忙著今晚的盛宴,收拾了大箱小箱的衣裳首飾脂粉等,命人搬上車往秋棠河那邊的畫舫運,樓里人流穿梭,熱鬧喧天。
循著內應提供的線路,景玉樓趁亂潛上閣樓。
頂層只住了兩位已不再拋頭露面的舊日花魁,一個是蘇緩緩,另一個便是有“千面”之稱的花娘。
正為著此女有這手扮誰像誰的易容絕活,在今日的計劃中,若讓她就此混入人群丟了行蹤,恐就再難尋覓,因此才要景玉樓親自來盯梢。
此時匿于閣頂之上的橫梁間,神識探進花娘房中時,景玉樓隨即臉色一變。
屋里只有一個女子,那張jing致秀雅的臉,分明是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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