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波白麓就懂了。
程朱二人,兩人不愧是搭檔。
其中程載道思維靈活,學識不俗,會用高大上的語言占據道德制高點,進行文雅的控訴。
而朱文闊朱圣人則擅長用最直白的語言直擊核心,兩人一粗一細,一文一武,難怪會在短時間內就將新學推送的如此聲勢赫赫。
比如此刻他那最直接的詰問,則讓所有人都有些發懵了,然后順著對方的邏輯一想——好像確實沒有什么問題。
確實是惜月先提的錢,又確實是對方惱羞成怒,還用琵琶砸人。再想想對方日常常在各種會場所見,高門大戶也常相邀,更有大戶人家的公子游湖踏春,也曾點名讓她作陪……
如此想來,確實是她浪蕩輕浮,沒什么清白可講。
大伙再看看惜月的出色容貌,不由又想:對啊?為何她一介女子的文名還在我等大丈夫之上?
真是我等技不如人嗎?
那必然不是!
想來,世間對女子果然太過優容,這才導致一個稍有姿色的伶人都敢拿琵琶砸圣人了。。
別管圣人是否夠格,可對方那么大年紀,又是飽讀詩書之士,雖前頭說了些無傷大雅的謊言,可到底瑕不掩瑜是不是?
再想想圣人們之前提到過的,如今女子越來越放肆的事……再不約束,以后自家妻子豈非也要拋頭露面,越發兇橫?
這么一琢磨,眾人心里便有了偏向。
臺下鴉雀無聲,程圣人的臉上一派羞愧與嘆息,而朱圣人的面目上則是憤怒與義正言辭。種種情緒結合,也虧得他們老臉竟還能如此jing準到位的演繹出來。
惜月站在臺上,此刻劇烈的喘息足以能看出她的憤怒與不解。
然而臺下眾人們眼神變幻,最終卻都游離于她的視線范圍之外。
她自小就輾轉于人群當中,又如何不知這是何等情緒的體現?
再瞧兩位圣人,果然對方的面容便逐漸變得安心起來。
隨后,朱圣人便朝臺下一拱手:“諸位,我等之前之所以舉出那樣一個不恰當的例子,原因為何,大家便都明白了吧。”
“這世間女子,既不想守規矩,又想得到便利。稍有些能耐,便將自己顯得如夜叉一般,長此以往,夫綱何振?教化何存?我等……我等只要想起此事,便日夜不能寐啊!”
說完,又是深深的一躬身:
“之前我二人的錯誤,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靜默片刻后,臺下果然又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應和聲。
隨后聲音逐漸響亮,便仿佛之前的錯誤從沒出現,程朱二人還是那光風霽月的圣人!
惜月站在臺上,此刻臉上一片煞白。
白麓和時閱川對視一眼,忍不住嘆息道:“有這樣的急智和思維,做什么不好呢?“
直白一點,搞詐騙都能成一方富翁。
時閱川卻微笑起來:”阿麓太小看他們的野心了。“
程朱二人既然已經脫離了衣食溫飽的階段,如今的目標,就是成為”天下師“,青史留名了。
縱觀史書,除孔孟諸人,又有何人當得此譽呢?
白麓若有所思:”我懂了,脫離了生存需求,他們自然也擺脫了低級趣味,不再滿足于平庸了。“
”低級趣味?“
時閱川琢磨片刻,驚訝道:”此話是何人所說?著實有意味。“
白麓瞪著他:”就不能是我說的嗎“
時閱川失笑:”倘若是阿麓所說,那這句話大約就是……我想想,大約就是:兩只癩蛤蟆,長的丑玩的花。類似這樣的話吧?“
白麓:
屬實侮辱人了。
但仔細一想——”還挺jing辟?“
時閱川咳嗽一聲,忍住大笑的沖動。
不過,笑歸笑,臺上惜月如今遭受無妄之災,白麓也是不能忍的。如今沒出聲,則是厭倦了這倆糟老頭學人家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就給你們機會,把話說完說到位!
不然一句接一句你來我往,就問:他們配嗎?
惜月還不知有人已經打算保護她了,此刻站在原地,已是心神具碎。
像她這樣的伶人,除了朝廷給出的職位外,民間多是媽媽們買來的幼童,從小選出合適的苗子開始調.教。
若是像惜月這般有天賦又舍得吃苦,能拼搏出名氣和權貴的追捧來,那么就有一定的知名度……其中生存模式,與碧玉樓的良辰基本沒差。
可一旦名聲有損或者糟了厭棄那么,媽媽們自然也不是沒有別的賺錢方法的。
她如今,就已經是這么個境地了!
看著臺上臺下眾人丑陋的面孔,惜月冷笑一聲,反而整了整衣裙,重新淡定的坐了回去。
她已經做好決定——倘若今日要帶著這種侮辱回去,那不如跟這兩個老家伙拼個你死我活!
反正一旦自己跌落塵埃,死亡,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她做好了準備。
身側,諸伶人們的目光中全是物傷其類的悲哀——這場無妄之災,所成全的,不過是臭男人們的卑劣。
今日是惜月,焉知來日不是自己呢?
這些歡場女子,一旦被踩中痛腳,總是會做些不理智的事。
一開始,程朱二人沒有防備,好險吃了大虧!
可如今嘛……
兩人對視一眼,明顯感受到他們已經把握住翻身的角度!
那就更要使人振聾發聵了。
只見朱圣人哀嘆一聲:”看樣子,惜月姑娘已然開始羞愧了……“
臺下,白麓發出好明顯一聲嗤笑。
惜月的臉色明明白白,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到。
偏偏這群男人還裝模作樣的附和,眼神盯著惜月,那貪婪與垂涎叫人惡心。
天鵝跌落泥沼,癩蛤蟆便只想趁機舔一口吧。
朱文闊不愧是能厚臉皮頂著”圣人“名頭的,此刻仿佛根本沒聽到白麓的嘲諷,反而接著說道:
“我也知曉,惜月姑娘是身不由己淪落賤籍的。但,恪守清白的女子,自然會寧死不屈……可嘆姑娘畏懼生死,此刻已然沉淪,實乃教化無道,我等……任重而道遠啊!”
至此,這場文會的話題便徹底被拉了起來,臺上臺下,又是一番和樂融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