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年,儷貴妃寵冠后宮,汴京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崔太后這時候逼著皇帝選秀,看來心里是不喜歡儷貴妃的。
前段時間選秀旨意頒下的時候,喜做媒的寧新伯周夫人還來了一趟崔府。
她說汴京城的世家貴女,多半都不愿意進宮。
所以那些貴婦人,都在托她幫忙物色女婿人選。
可她手上的人選也有限,所以來崔府找外援了。
自家庶弟孫弗,也都成了香餑餑,有好幾個世家,都想要與孫家結親。
父親到現在還沒下定決心要定哪家呢。
更不要說盧謝崔三家的那些尚未成親的子侄們。
女方家長主動上門提親的,更是踏破了三府的紫檀木門檻。
此消彼長,皇帝可選擇的優質秀女,就大大縮減了。
孫希當時還很是樂呵了一下子,看來因為皇帝性子涼薄,愿意跟隨他的世家,是越來越少了。
所以,連一向式微的淮山侯府,也成了崔太后眼中的香餑餑?
只不知這周寧斐,是怎么入了崔太后的眼。
一陣微風吹過,崔太后輕咳了一聲,端起高幾上的茶盞潤了潤嗓子,才繼續道:“淮山侯遞了他女兒周寧斐的庚帖入宮應選。”
“不過哀家對于這個周寧斐,也略有耳聞。”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崔太后有所耳聞,并不稀奇,只是不知,太后聽到的是哪個版本。
“聽說她風評不是很好,而這件事,還與你幼弟孫曉有些瓜葛。”
孫寧的臉微微變色,下意識地和孫希對視了一眼。
崔太后淡淡一笑,問道:“寧兒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孫寧忙搖頭解釋道:“寧兒豈敢瞞著太后。”
“只是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確實是我那幼弟行事不端惹的禍。”
太后微微坐直身子,饒有興致:“怎么說?”
孫寧側了側身子,正色道:“想必太后也知道孫曉大婚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寧兒就不復述了。”
“只是這件事的起因,原本與周姑娘毫無干系。”
“是我那不懂事的弟弟弟妹,小兩口在新婚夜鬧矛盾。”
“然后弟妹的丫鬟又聽岔了,這才連累了周姑娘。”
“這件事,希兒也是見證者。”
“當晚,周姑娘明明一直和她們待在一塊兒。”
“是吧,希兒?”
孫希頷首笑道:“正是如此,我們家二弟妹周寧楠是寧斐姑娘的姐姐,所以周姑娘我是經常見的。”
“她品行端方,溫柔和平,最是與人為善的。”
崔太后又問:“可哀家聽說這周寧斐是庶女?”
孫希道:“是,她生母是甘姨娘。”
她凝神想了想,又道:“甘姨娘原是知府千金,是以教女有方。”
崔太后微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你既這么說,那看來是個好的。”
三人正說著,外面內官吊著嗓子唱道:“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并不看她們倆,徑直上前徐徐朝太后行了禮。
崔太后冷冷地說了一句:“皇后坐下吧。”
孫希姐妹倆忙起身,給皇后行了禮。
皇后微微頷首,神情淡淡的:“免禮。”
孫希心下惴惴,但自認并未做錯什么,得罪了皇后。
若說錯,也是那個愚蠢大宮女的錯。
崔太后道:“皇后今日倒穿得素雅。”
皇后恭順地笑了笑:“謝母后夸獎。”
孫希眼角余光偷偷瞅了眼皇后,只見她身著淺綠色銀紋百蝶穿花式上衣,寬大的袖子,迎風颯颯。
下身是一襲鵝黃繡白玉蘭的的百褶長裙,腰身纖細收緊。
崔太后又問:“本屆參選秀女的名單,皇后整理好了嗎?”
皇后柔聲回稟:“整理好了。兒臣原本想著明日請安的時候,給母后過目。”
太后頷首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既整理好了,現在就拿過來吧。”
“剛好寧兒她們在,看有沒有認識的。”
“若有那品行不好的,就先劃掉。”
什么?這么得罪人的事情,堅決不能干。
而且,這還是間接地干涉了皇后的職權。
皇后丟了個眼神于貼身大宮女落霞,落霞會意,馬上把手上的冊子呈遞給太后。
孫希扯了扯孫寧的袖子,扁了扁嘴。
這是她們姐妹之間的暗語,表示噤聲不語的意思。
孫寧瞪了她一眼:你當我傻?
崔太后翻閱著冊子,隨意說了幾個人名,孫寧姐妹倆都含糊著表示不怎么熟。
皇后含笑不語。
崔太后又道:“只說說第一感覺也行。”
孫希便道:“太后與皇后娘娘慧眼如炬,臣婦萬萬不及,不敢妄加評論。”
“那寧兒呢?”
孫寧攤攤手,笑道:“太后,我這歲數,小姑娘們早不愿意和我玩了,更別說交心了!”
姐妹倆跟著皇后出壽康宮的時候,天已灰暗暗的,近黃昏。
孫寧跟皇后告辭,出宮去了。
孫希跟在皇后身后,亦步亦趨。
皇后忽然轉身,和顏悅色看著孫希道:“你隨本宮去椒房殿吧,本宮有話跟你說。”
孫希恭謹地應了聲:“是。”
暮色下的殿宇有著幾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飛檐重重。
椒房殿原本極是敞亮,上用的雨過天青色禪意窗紗輕薄如煙,映透著簾外婆娑樹影,風吹拂動,在殿中地下留下了明昧不定的暗色印記。
偶爾有簌簌的枝葉相撞的聲音,像是下著瀝瀝細雨。
皇后坐在鳳座上,背脊挺得筆直。
孫希默默坐在下首宮椅上,下定決心,皇后不出聲,自己絕不先開口。
“想必你也不信,是本宮想宣你入宮吧?”
孫希假裝怔了怔,才道:“臣婦愚鈍,不知皇后此言何意?”
皇后挑眉,嘴角上揚:“呵,你是個聰明人,又何必在本宮面前惺惺作態呢?”
話說得這么陰陽怪氣,這是想和崔家撕破臉了?
這變臉也太快了,剛才在壽康宮外,還與我和顏悅色的呢。
看來皇帝在她面前,定是說了些不喜崔家的話。
所以她權衡之下,連表面功夫也不屑做了?
哎,可惜了薛神醫的那本婦科冊子,還能討回來不?